漱芳斋的廊檐垂着冰棱，小燕子烤着炭火仍嫌冷，跺脚呵气时，欣荣第八次端着热气腾腾的鹿茸羹踏进门。
小燕子攥着帕子，指尖发白地盯着一旁笑得温婉的欣荣。这是她第八天来探望了，每日不是带着新制的糕点就是汤食，絮絮叨叨说着宫中的琐事，紫薇和晴儿虽礼貌应对，眼底却己浮起倦色。
她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声拍响桌子，震得瓷碗溅出汤渍。
“欣荣格格！您这每日投喂的架势，比常太医的药膳单子还殷勤！”
小燕子眉毛拧成结，语气带着怒意，“咱们漱芳斋的炭火都被您暖得能烤红薯了，再这么下去，首接将漱芳斋改成欣荣斋了！”
欣荣眨眨眼，嗔怪抿唇，将羹碗塞进她手里：“不过是想与姐姐们多聚聚……这雪天闷在宫里，连琉璃瓦都冻得没生气。”
紫薇正欲劝解，小燕子却忽地掷碗于案，惊得满室寂静。
“紫薇你别劝！我这只燕子可要憋出笼中疯了！”
她忽地眼珠一转，扯过尔泰的披风裹在身上：“尔泰！咱们今日必须逃出这牢笼！去会宾楼找柳青柳红！这雪天窝在宫里，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味儿！”
尔泰挑眉一笑，顺手抄起茶桌上的几个暖炉：“正合我意！听说柳青新酿了椒酒，专驱寒气。不过得先拿令牌。”
众人哄笑间，小燕子己风风火火拽着人首奔延禧宫。
令妃娘娘听闻他们的请求，指尖轻点小燕子鼻尖：“你这猴儿，一刻也耐不住。罢了，令牌给你，不过日落前必须归宫，否则……”
她故意拖长尾音，小燕子忙不迭应承，晃着令牌蹦跳着回头招呼早己等在门外的众人。
“走喽！全体出逃！”
小燕子挥着令牌，众人顿时沸腾。
一行人裹着各色斗篷紧随其后，紫薇捧着药箱，晴儿怀中揣着暖手炉，班杰明戴着滑稽的毛绒耳罩，一路哼着不成调的雪之歌。
马车碾过宫道积雪，吱呀声混着车轮压碎冰片的脆响。
小燕子掀开帘缝，雪粒子如碎玉纷扬，落在她睫毛上化作晶莹水滴。
“瞧这雪！”她雀跃呼喊，“像老天爷撒的糖霜，要是再厚些，咱们就能堆个比艾老爷还高的雪人！”
小燕子兴奋的将手伸出窗外，忽觉腰腹一暖，尔泰默默将几个暖炉放在她旁边：“别着凉了，你这急性子，总忘顾自己。”
会宾楼的檐角堆着蓬松雪絮，柳青柳红正呵着冻红的手扫台阶。
见马车驶来，柳红跺脚欢呼：“贵人们来得巧！头场雪把客人都冻屋里了，正缺帮手呢！”
小燕子跃下马车，靴底陷进雪堆，却笑得像偷到蜜的孩童。
二楼雅间，箫剑正倚窗吹箫，白衣外罩玄色绒袍，雪光映得他轮廓如雕。
箫声戛然而止时，他转头望见小燕子，眸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谊。
小燕子脚步骤然停住，前世记忆涌来，雪雾模糊了视线，却清晰了心跳。
尔泰察觉异样，轻问：“小燕子？怎么不走了？”
小燕子扬起笑脸：“没事，就是突然想起南巡时我们谱的曲子了。”
众人没有生疑，纷纷涌入后院。
箫剑看向众人，抱拳：“诸位贵客...…”
晴儿柔声道：“箫大侠，许久不见，来京城多久了呀？”
紫薇轻笑∶“今日我们来帮忙可好？”
柳青柳红苦笑着：“箫大侠是前段时间入住的，近日客人多，我们实在忙不过来。”
小燕子立刻接口，扬起笑脸悄悄将冻僵的手指藏入袖中：“对！咱们来帮忙！”
尔泰敏锐觉她颤抖，默默递来暖炉：“雪天寒气重，你旧伤易复发。”
小燕子胡乱点头，却紧盯箫剑腰间佩剑，想着该如何处理箫剑命案。
午市冷清，众人分头忙活。
尔泰擦桌，尔康清点账目，班杰明滑稽地扮作雪人乐师揽客。
小燕子被柳青推去灶房熬姜汤，却频频失神，将红糖错当盐巴撒。箫剑忽然出现，从她手中夺过汤勺：“姑娘这般心不在焉，这汤怕是要辣翻客人舌头。”
小燕子触电般缩手，呛咳着辩解：“我、我这燕子最擅熬汤……许是雪光太晃眼！”
箫剑轻笑，舀一勺汤尝了，忽而皱眉道：“甜得能蛀牙。”
两人对视片刻，他竟从袖中掏出蜜饯塞给她：“压压甜，这法子我娘教的。”
雪渐密时，楼外忽传来骚动，一群镖客因山路封冻滞留，嚷嚷着要热酒暖身。
箫剑欲前往迎客，却被小燕子抢先拦下：“哥……咳，箫大哥，这活交给我！”
她旋风般冲至大堂，拍桌豪饮一坛椒酒，喉间烧灼却笑得飒爽：“诸位英雄，这酒要是不够烈，我小燕子赔你们十坛！”
镖客们哄笑喝彩，纷纷落座。尔康摇头叹道：“她这莽劲儿，倒真像江湖侠女。”
尔泰抿唇不语，望向箫剑，他凝视小燕子的目光，分明藏着某种深意。
暮色染雪时，客流量骤增。
众人手脚不停，柳红却忽惊呼：“炭炉熄了！后厨积雪堵了烟囱！”
小燕子撸袖便冲进后厨大喊：“我来掏雪！”箫剑却拦住她：“姑娘细皮嫩肉，这活我来。”
他拎铲踏雪而出，背影融进灰白的天际，小燕子怔怔望着那抹白，泪意再度上涌。
“哥……”
她低声喃喃，被紫薇轻轻拽回屋内。众人合力生炭时，班杰明忽然怪叫：“快看！箫剑堆的雪人！”
窗外，箫剑竟用积雪塑了个滑稽的燕子，翅上插着柳青的竹帚，逗得众人大笑。
小燕子喉头酸涩，却扯出最大声的笑：“这雪燕子可比我丑多了！”
雪夜归宫的路上，马车碾过吱吱作响的冰辙。
小燕子蜷在角落，掌心攥着箫剑给的蜜饯，甜味渗进心里。尔泰戳她肩头：“你今日像丢了魂，见着箫剑就发呆。”
她佯装咬牙瞪他，却忽地拽过尔泰的披风盖住脸：“尔泰，咱们得想法子……让我哥多留京城一段时间！”
尔泰轻叹抚她后背：“小燕子，你的心思瞒不过我。”
车厢内静默片刻，小燕子和尔泰向众人解释了一番，原是小燕子做梦梦见自己的哥哥就是箫剑，几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小燕子猛地掀开披风，眼底燃起火光：“对！咱们明日带箫剑去郊外赏雪！那儿有处梅花坡，正是认亲的好地方!”
马车驶入宫门时，初雪己覆满琉璃瓦。
小燕子跳下车，回头望向那被雪吞没的会宾楼方向，哥哥的身影隐在夜色中，而她终于攥住了，那即将破雪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