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灶台前添柴火，火星子噼里啪啦往脸上蹦。刚把新劈的柴塞进去，就听见后院传来“咯咯哒——”的惨叫，那声音撕心裂肺，活像谁在杀鸡。我抄起烧火棍冲出去，正看见我家芦花鸡被大黄狗追得满院乱飞，鸡毛扑簌簌往下掉。
“大黄！你个没出息的！抓老鼠不见你这么积极！”我挥着烧火棍追狗，芦花鸡趁机扑棱到我肩膀上，爪子死死揪住我的头发。这时候我妈挎着菜篮子从菜园回来，看见满地狼藉，脸瞬间黑成锅底：“一天天的！家里养了你们两个活祖宗！”
还没等我解释，我爸叼着烟从堂屋晃悠出来，眯着眼打量战场：“哟，这是提前过年，要表演鸡飞狗跳？”我气得把芦花鸡从头上扒拉下来：“都怪大黄！非追着芦花鸡跑！”大黄摇着尾巴凑过来，吐着舌头冲我傻笑，尾巴扫过地上的咸菜坛子，坛子晃了晃，差点没翻过去。
说起这咸菜坛子，那可是我家的“镇宅之宝”。上个月我妈不知道从哪淘来的老卤，非要腌一坛子咸菜。每天天不亮就听见她在院子里捣鼓，又是切萝卜又是撒盐，还神神秘秘地往坛子里扔了半块猪油。我偷偷尝了一口腌了三天的咸菜，差点没把舌头咸掉，当场表演了个“原地喷火”。
正想着，隔壁王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腌豆角：“他婶子！快尝尝我新腌的豆角！比你家那咸菜可强多了！”我妈一听这话，立马挺首腰板：“哟，老王婆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这咸菜可是祖传秘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呛起来，活像两只斗架的老母鸡。我爸悄悄把我拉到一边：“丫头，快把你妈那咸菜端出来，我打赌王婶肯定得认怂。”我白了他一眼：“您这是想害王婶？那咸菜能把人咸进医院！”
正说着，芦花鸡突然扑棱到咸菜坛子上，爪子一滑，坛子“咕噜咕噜”滚下台阶。我眼疾手快扑过去，整个人趴在坛子上，生生用肚子把坛子护住。可坛子口的腌菜撒了一地，还正巧撒在大黄狗尾巴上。
大黄狗吓得“嗷”一嗓子，满院子乱窜，尾巴甩得跟螺旋桨似的。腌菜汁溅得到处都是，我妈新洗的床单、我爸晒的烟叶，还有王婶的蓝布围裙，全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褐色污渍。
王婶看着自己的围裙，跳着脚喊：“老李家的！你家这是要造反啊！”我妈抄起扫帚就追芦花鸡：“都是你个败家玩意儿！看我今天不把你炖了！”芦花鸡“咯咯”叫着往我身后躲，爪子还在我背上扑腾，差点没把我挠成花猫。
混乱中，我爸突然喊了一嗓子：“都别吵了！二舅来了！”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转头看向院门口。只见二舅骑着他那辆叮当作响的二八自行车，后座绑着两大筐青菜，车把上还挂着一串活鱼。
二舅刚把自行车支好，就看见满地狼藉，咽了咽口水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你们这是在演武打片？”我赶紧把他拉到屋里：“二舅您快坐！家里出了点‘小意外’。”
二舅刚在板凳上坐下，我妈端着一碗咸菜就进来了，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他二舅，尝尝我新腌的咸菜！”我在旁边拼命使眼色，二舅却没看见，接过咸菜就夹了一大筷子。
那一瞬间，二舅的表情比川剧变脸还精彩。他先是瞪大眼睛，接着五官皱成一团，最后“咕咚”一声把咸菜咽下去，憋出一句：“够味！比我泡的药酒还带劲！”我妈得意地瞟了王婶一眼，王婶冷哼一声：“我就不信邪！”说着也夹了一筷子。
王婶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伸手就去抓水缸里的瓢。我爸在旁边憋笑憋得首抖，我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王婶灌了半瓢凉水，喘着粗气说：“老李家的！你这咸菜是用来毒老鼠的吧？”
满屋子人笑得东倒西歪，二舅趁机说：“我说你们啊，别为了一坛子咸菜争了。依我看，今晚就把这咸菜炒了，再炖条鱼，咱们喝点小酒，这事不就过去了？”
我妈和王婶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不过脸上的气己经消了大半。我赶紧跑去厨房刷锅，芦花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过来，在我脚边“咯咯”叫。我弯腰戳了戳它的脑袋：“就你最会惹事！等下把你炖了！”芦花鸡歪着脑袋看我，扑棱着翅膀飞到窗台上。
傍晚，厨房里飘出阵阵香味。咸菜炒辣椒、红烧鱼、还有我妈新蒸的白面馒头。二舅拿出他自己酿的米酒，王婶也回家端来了她腌的豆角。大黄狗蹲在桌底下，眼巴巴地等着掉下来的肉渣，芦花鸡站在院子里的篱笆上，歪着脑袋往里瞅。
酒过三巡，我妈和王婶己经勾肩搭背地说起了悄悄话。二舅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桌子说：“以后啊，咱们两家人就该多聚聚！什么咸菜不咸菜的，都是过日子的乐子！”
我望着满桌的狼藉和热闹的场景，突然觉得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好像也挺有意思。没有城里的高楼大厦，没有精致的下午茶，但这里有家人的吵闹、邻里的拌嘴，还有永远吃不够的家常菜。
夜深了，二舅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回家，王婶也打着饱嗝往家走。我收拾完碗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大黄狗趴在我脚边打呼噜，芦花鸡在鸡窝里缩成一团。月光洒在地上，给咸菜坛子镀上一层银色的边。
我伸手摸了摸咸菜坛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坛子咸菜，闹出过笑话，引发过争吵，却也让一家人的心贴得更近了。或许这就是乡村生活的魅力吧，琐碎中藏着温暖，吵闹里透着真情。
突然，芦花鸡在鸡窝里“咯咯”叫了两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我笑着摇摇头，起身回屋。明天，又会是鸡飞狗跳却充满烟火气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