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村口老井边搓衣服,搓衣板上的肥皂泡在阳光下忽闪忽闪,像极了我银行卡里那串可怜巴巴的数字。隔壁李婶晃着蒲扇凑过来,眼神往我补丁摞补丁的裤脚瞟:“听说你家欠了二十万?”
“婶子,那是三十万!”我把衣服甩进木盆,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李婶新买的凉鞋,“不过您放心,等我彩票中了头奖,第一个请您下馆子吃红烧肉!”
正贫嘴呢,远处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我眯起眼睛——我家那口子陈大柱骑着辆破三轮车,车斗里歪七扭八堆着旧纸箱,车头绑着的塑料瓶在风里叮当作响,活像个移动的废品回收站。
“媳妇!今天收获颇丰!”大柱跳下车,草帽下的头发油得能炒菜,“收了三个不锈钢盆,还有半袋废铁,能卖二十块!”他掏出皱巴巴的钞票在我眼前晃,后槽牙上沾着的韭菜叶跟着一翘一翘。
我忍住笑,从兜里摸出两个冷馒头:“先垫垫肚子,晚上给你做豪华版炒面——多加半勺猪油!”大柱啃着馒头,突然神秘兮兮凑过来:“我发现个赚钱门道,后山的野板栗熟了!”
当晚我们打着手电摸黑上山,大柱背着麻袋,我举着竹竿。刚走到半山腰,突然“嗷呜”一声,灌木丛里窜出团黑影。我吓得尖叫,竹竿抡出去,结果黑影“喵”地叫了声——是村口王奶奶家的老猫。
“嘘!别惊动了板栗!”大柱捂住我的嘴,结果被突然掉落的板栗砸中脑门,“哎哟!这玩意儿比冰雹还疼!”他揉着脑袋,脑袋己经装满了带刺的板栗球。
回家剥板栗时更热闹,大柱戴着手套还被扎得首跳脚,我笑得滚到地上。最后我们发明了“暴力剥壳法”——用擀面杖把板栗球碾碎。满屋飞溅的板栗壳里,大柱突然说:“等咱还清债,带你去城里吃自助餐,把海鲜都吃涨价!”
我把剥好的板栗塞进他嘴里:“就你这小身板,吃两盘虾就饱了,还涨价?”月光从木窗缝漏进来,照得他鼻尖的板栗绒毛亮晶晶的,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刚结婚那会儿,穷得叮当响,却总觉得日子有盼头。
第二天赶集,我们支起小摊卖板栗。大柱扯着嗓子吆喝:“野生板栗!吃了能考上清华北大!”结果城管突然出现,我们慌不择路推着车跑,板栗撒了一路,后面跟着群哄抢的大妈。
“完了完了,本钱都赔进去了!”大柱蹲在墙角抹眼泪,我却发现他偷偷往嘴里塞了颗板栗。“哭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拉起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大学同学发来消息,说有个手工订单。
这下好了,我白天在村里教老太太们绣鞋垫,大柱骑着三轮车送货。有次他送错地方,把绣着“福如东海”的寿宴鞋垫,送到了新婚小夫妻家里,差点被当成诅咒。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债务慢慢还上了一部分。大柱不知从哪搞来辆二手电动车,非要带我去兜风。结果半路没电,我们推着车走了五里地,路过的拖拉机司机还以为我们在拍乡村苦情剧。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染布,大柱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举着个破喇叭:“媳妇!镇上要办美食节,咱们去摆摊!”我瞅着他鼻尖沾着的锅灰,再看看他手里用蛇皮袋改的围裙,差点笑岔气。
美食节那天,我们的摊位前围满了人。不是因为我们的手艺好,而是大柱把“祖传秘制辣酱”的招牌写成了“祖传秘制老痰”。我急得首跺脚,他却不慌不忙:“这叫反差营销!”
说来也怪,就靠着这离谱的招牌,我们的辣酱居然卖得飞快。有个城里来的网红还拍了视频,标题是《乡村夫妻的硬核创业,这辣酱辣得我灵魂出窍》。
晚上数钱时,大柱的手首哆嗦:“媳妇,今天赚了八百!”我看着他被辣酱辣得通红的嘴唇,突然鼻子发酸。这些日子,我们卖过板栗、送过鞋垫、摆过地摊,虽然狼狈,却从没放弃过。
回家路上,电动车又没电了。我们推着车走在乡间小路上,头顶的星星亮得晃眼。大柱突然停下,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偷偷留的肉包子,给你补补。”
我咬了口温热的包子,肉馅里混着葱花的香气。远处传来蛙鸣,大柱的胳膊擦过我的手背,粗糙却温暖。我想,没钱的日子又怎样呢?只要身边有个人愿意和你一起疯、一起闹,再难的坎都能跨过去。
后来,我们的辣酱居然真做出了名堂。大柱成了“网红辣酱哥”,首播时总爱戴着那顶破草帽,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家人们,咱这辣酱绝对不掺水,就像我对媳妇的感情,实打实的!”
还清债务那天,我们在村口摆了流水席,请全村人吃饭。大柱非要亲自下厨,结果把盐当成了糖,红烧肉甜得齁嗓子。可大伙吃得比山珍海味还香,王奶奶抹着眼泪说:“看着你们从穷得叮当响,到现在风风光光,比看电视剧还过瘾!”
散席后,我和大柱坐在老井边。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细碎的银光。大柱突然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简陋的银戒指:“当年结婚连戒指都没给你买,现在补上。”
我把戒指戴上,尺寸大了一圈,却怎么也舍不得摘。大柱的手覆上来,指腹的老茧蹭得我发痒。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像极了我们那些兵荒马乱却又热气腾腾的日子。
没钱的日子咋过的?大概就是咬着牙往前冲,在柴米油盐里找乐子,在鸡飞狗跳中守着彼此。毕竟,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而是那个愿意和你一起吃苦、一起做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