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关的晨雾裹着胡饼香，苏明玉赤足踩过青石板，踝间银铃惊起檐下白鸽。她今日未束发，乌发用药草染的绯绳随意绾着，粗布裙摆扫过卖花妪的竹篮，偷走两朵将败的辛夷。
"姑娘，新到的崖蜜！"跛脚货郎揭开陶罐，金褐蜜浆映出她鼻尖细汗，"掺了枇杷露，最润喉。"
苏明玉屈指弹了弹罐沿，琥珀眸子弯成月牙："阿叔这蜜里..."指尖捻起黏在罐口的蚁尸，"怕是掺了昆仑奴的血汗钱？"
货郎瞳孔骤缩，袖中寒光未现，己被玄色披风罩住头脸。萧砚寒单手拎鸡崽似的提起人，鎏金护腕折射着朝阳："夫人这杀价本事..."剑鞘挑开货郎衣襟，露出西戎刺青，"够买三条人命了。"
苏明玉舀了勺蜜抹在他唇上："甜不甜？"趁他怔忡，舌尖卷走他唇角蜜渍，"比将军那日喂的鸩酒如何？"
西市角搭着戏台，演的是烂俗的《将军别》。苏明玉蹲在馄饨摊前，看白发老妪将面皮捏成蝴蝶："婆婆，要虾肉馅的，多撒椒盐。"
萧砚寒的玄甲堆在条凳上，墨玉剑倚着醋壶。他生得极俊，眉骨如裁墨刀削成，偏那薄唇抿得紧，吓得卖花娘绕道走。
"尝尝。"苏明玉突然将馄饨怼到他嘴边，汤汁溅在玄甲纹路里，"比军粮如何？"
烫意透过铁甲灼肤，他鬼使神差启唇，却咬到枚铜钱。"哎哟！"老妪拍腿大笑，"这位军爷好福气，吃着彩头啦！"
苏明玉笑倒在条凳上，荆簪松脱青丝散。萧砚寒望着她笑涡里晃动的日影，忽觉心口狼首刺青发烫——比昨夜谢云琅的冰刃还灼人。
惊雷劈碎晴空时，苏明玉正试戴狐狸面具。摊主老头的独眼闪过绿芒："姑娘属狐？这赤瞳面具最配..."
萧砚寒的剑鞘己横在摊前，却见苏明玉将面具扣在他脸上："将军像不像话本里的玉面修罗？"她指尖划过他抿紧的唇线，"可惜不会笑。"
暴雨倾盆而下，人群推搡间，她跌进他怀里。玄甲沁着松香混铁锈味，竟比龙涎香好闻。隔着湿透的粗布衣，他掌心的茧磨得她后腰发痒。
"抱够没？"她仰头呵气如兰，"将军心跳得比战鼓还..."
墨玉剑突然出鞘，斩断雨中银丝。面具摊炸成火球，老头西肢反折着爬起，独眼滚出条蜈蚣："苏姑娘，我家主子请您看场好戏！"
火光照亮长街三百具傀儡，每张脸都是苏明玉。萧砚寒的披风裹住她湿发，狼首刺青在雨幕中泛金："闭眼。"
"偏不。"她夺过墨玉剑挽了个剑花，"让你瞧瞧什么叫苏氏..."剑锋突然滞住——傀儡群中混着个三岁女童，抱着破布娃娃哼童谣。
"娘亲..."女童仰起与苏明玉八分像的脸，"阿爹说今日接我们回家。"
暴雨在剑尖凝成冰棱，萧砚寒看见苏明玉腕骨颤如蝶栖。她忽然笑出泪，剑风扫落女童发辫："谢云琅！"凤凰火焚尽傀儡假面，"你连死人都不放过！"
女童胸腔裂开，爬出百只血蝉。苏明玉的荆簪在掌心攥出血痕，却被萧砚寒握住："我在。"
他剑舞如泼墨，煞气凝成的狼影撕碎虫群。苏明玉望着他染血的侧脸，忽想起馄饨摊上那抹烫意——原来铁甲之下，也藏凡人温度。
子时更鼓响过三声，苏明玉蜷在客栈榻上烘发。萧砚寒的玄甲堆在炭盆旁，蒸起缕缕白雾。她忽然掷过药瓶："伤药，自己涂。"
屏风后水声骤停，他披着湿发走出，心口箭疤盘踞如蛟。苏明玉的指尖在虚空中描摹疤痕走向，忽被他擒住手腕："看够没？"
"将军这疤..."她突然贴上他微凉的胸膛，"比七星阵好看。"唇下的心跳震得她耳膜发颤，像要撞碎什么牢笼。
窗外飘进卖花妪的残花，萧砚寒拾起别在她鬓间："辛夷开败了。"掌心却未松，"明日...再买新的。"
苏明玉嗅到他指间椒盐味，忽地笑出声。檐下风铃叮咚，盖过更漏，盖过狼烟，唯独盖不住两颗心脏笨拙的合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