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蝉鸣像煮沸的水壶，在窗棂外没完没了地叫。我蜷在竹席上，指尖着裙摆那道熟悉的裂口，突然想起那年夏天——周大川非说后山的萤火虫比城里游乐园的灯还好看，拽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草丛里钻。结果我的裙子被荆棘勾住，整个人狼狈地摔在泥地里，膝盖擦破了皮。
“哭什么哭，丑八怪！”当时的周大川嘴上嫌弃，却慌慌张张地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小心翼翼地给我擦伤口。最后还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我腰间，盖住那条“破相”的裙子。月光下他耳朵通红，嘟囔着“早知道带创可贴了”，活像只炸毛的兔子。
第二天，周大川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晒谷场，变魔术似的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几颗彩色玻璃珠，还有他用野花编成的手链：“赔你的。”他挠着头，眼神飘向别处，“反正...反正你穿什么都像只炸毛鸡，破了也没差。”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我的回忆。是周大川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他穿着高中时的校服，戴着那对锈迹斑斑的银镯子，站在挂满桃子的果林里龇牙咧嘴地笑，配文写着“时尚弄潮儿申请出战”。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打字回复：“周老板，你这穿搭怕是要引领村里复古新潮流？”
第二天一早，周大川的皮卡又“突突突”停在我家院子里。他跳下车时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油条和豆浆：“走，带你去个好地方。”车子颠簸着穿过乡间小路，最后停在那片我们小时候常去的芦苇荡旁。
芦苇在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片金色的海浪。周大川从车斗里搬出个竹筐，里面装满了画笔和颜料：“上次听你说想画风景画，材料我都备齐了。”他弯腰时，后颈露出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初中时为了帮我抢回被调皮男生藏起来的书包，翻墙摔的。
“喂，还记得你初三那年穿着这条裙子参加文艺汇演吗？”周大川突然开口，往调色盘里挤了坨蓝色颜料，“你唱跑调了，台下笑成一片，结果你硬是红着眼眶把整首歌唱完了。”他嘴角噙着笑，“当时我就想，这丫头看着软乎乎的，骨子里比牛还倔。”
我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散场后，周大川在校门口等我，手里捧着用零花钱买的棉花糖：“唱得真难听。”他嘴上损人，却把最大最蓬松的那块棉花糖掰给我，“不过...比李婷婷假唱强多了。”
“对了，”周大川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王婶那群人又在嚼舌根，说你穿旧衣服是因为在城里混不下去。”他的眼神变得认真，“别往心里去，在我眼里，你穿什么都...”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都好看。”
夕阳西下时，我们的画布上歪歪扭扭地画着芦苇荡和天空。我的裙子沾了不少颜料，周大川的白T恤也蹭上了草屑。回去的路上，他打开车载音响，放的是我们小时候最爱的那首《稻香》。
“其实我一首想问，”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稻田，“你为什么总帮我说话？”周大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半晌才闷声说：“因为...因为只有我能欺负你，别人不行。”他说这话时，车子恰好碾过一个小水坑，溅起的水花在夕阳里闪着细碎的光，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