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菲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雾蒙蒙的空间里。
……自己这是死了吗?
柏菲回忆起最后的镜头。那时她只能看清大祭司脸上的表情,那个没有丝毫惊讶只有泪水的表情,随后就是瞬间却又剧烈的疼痛传来。
她想对大祭司说别怪赫菲斯,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赫菲斯的名字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锁在她的喉咙,任凭柏菲如何努力也说不出来。
意识昏沉的前一秒,她只听到那个熟悉且轻盈的声音附在耳边说,说她能理解她的意思,祝她好运。
祝她好运。
柏菲仰起头又偏过头。她终于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连躺着的地方都是一片灰色,没有什么可以判别时间的建筑物。
柏菲没懂。死后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吗?
这样朦胧,这样迷乱,真的不会让每一个将死未死之人迷失在这里,最后只能混沌又后悔的死去吗?
她坐起来左右看看,发现这片空间里似乎没有其他东西,也没有任何生物。
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自己跳下去、跳到大祭司面前,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不会真死了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柏菲的心里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那东西明明该立刻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可是她现在确实如此平静,好像她心里对什么都清楚,也知道她的路还很长,即使死了——
也要在另一个世界走完,才能闭眼。
打工人嘛。柏菲懂。
于是她重新躺下去,睁眼看着这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还好还好,没被戳出个洞。
那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或者,她己经死了,从此只能停留在这里?
不管了。
困意突然袭来,于是柏菲闭上眼睛。
她不是没有听过什么类似于“发生重大事情后不要再困的时候闭眼,否则可能会醒不过来”的闲谈,可是此时柏菲实在是太困了。
叛逆的军雌朋友、大规模的现实校长模拟此刻都被她抛在脑后,她的手指微微蜷缩,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
*
“降落!全都降落!”
赫菲斯喊的几乎破了音,他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城墙上被拥住的那个女人。
黑色头发和身后大祭司的黑色头发交织在一起,许是刚上任校长,柏菲今日匆忙赶来时穿的还是黑色的西服。
在那一瞬间过后,她彻底倒下去——倒在精灵的怀里,倒在赫菲斯的眼前。
赫菲斯迷茫的抚上胸口,他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他甚至觉察不到心脏的存在了。
为什么?
这样痛心、这样始料未及的时刻,你不是应该跳动起来吗?
不是应该跳的更快、更剧烈、更痛,让我意识到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吗?
赫菲斯在心里想着。没人会回答他,所以他也想不明白。
从刚才开始就强有力的,一首在提示着他的心脏,为什么在这时候却偏偏沉寂下来?
赫菲斯低下头。银发遮挡住他的脸,他看着自己在发抖的手,突然感觉很荒唐。
……柏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告诉她的?
——可是不会有虫想害她。难道是她不想看到大祭司的死亡、自己跳下去的?
猜测成型的那一刻,其他东西都己经不重要了。
赫菲斯向后一步,靠上支柱。己经失去组织能力的语言系统在此时只能表达出主虫的基本需求,他嗓音沙哑,“罗恒,带我去看看。”
“好,军长。”
罗恒把己经放在嘴边的节哀那两个字又咽下去。
现在所有军雌都沉默着、偷偷的用余光看向赫菲斯,毕竟虫虫都知道柏菲和赫菲斯的关系一向很好。
可惜啊。
罗恒脑子里满是唏嘘。
古人类的身体那么弱,又挡下A275的一击——
几乎所有军雌都认定,柏菲冕下的陨落是今日必然事件。
*
拉斐尔和肯瑟尔终于跳下船。他们把飞行舱停在了一片草丛里,然后拉斐尔展开骨翼打算飞过去,见肯瑟尔这小雌虫甚至连骨翼都展不开,拉斐尔叹口气,揪起了肯瑟尔的后脖颈子,拎着他向城堡飞去。
“连骨翼都展不开,你今年真的才20多岁啊?”
拉斐尔啧啧称奇。
“这有什么,我才二十多岁,我还没发育完全啊!”
肯瑟尔不服输的回应。
“倒不是这个。”拉斐尔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口大白牙闪着光。“因为柏菲冕下也才二十二,我还以为你说你二十多岁是为了显得自己年轻、和柏菲冕下有共同话题呢。”
肯瑟尔:……
“哈哈,抱歉,抱歉。”
拉斐尔毫无歉意的道了歉,随后他们在城墙上降落,看着围成了一圈的精灵。
黑鸦焦躁的在一旁蹦蹦跳跳,即使如此,肯瑟尔也能感受到这种焦躁并非来自于负面情绪,反而更像是在等待些什么东西;精灵们站的一层叠一层,他们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沉闷的氛围突然让拉斐尔有了不好的预感。
“让一让,让一让。”他推开面前的精灵,精灵看到是军雌来了,也少见的没有计较,只是眉眼间多带着些许哀伤和悲戚。
……怎么回事。
拉斐尔更觉不妙,他终于走到了最中心,看到一个乌黑发色的精灵,和她怀里同样有一头黑发、此时却双唇苍白的女人。
怎么可能。
拉斐尔张张嘴,绛紫色瞳孔猛的缩紧。
他与赫菲斯不同。毕业后他只去了几年的战场就回了学校,帮费杰处理学校的问题,所以拉斐尔其实有很多年没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上一秒还活着的伙伴下一秒竟然就这样安静的躺在那里,躺在不停歇的战火中,躺在虫神的怀抱里。
他没想到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柏菲此刻安静的、如同破布娃娃一样躺在精灵的怀里,就好像她真的己经——
“她没有死。”
肯瑟尔的声音把拉斐尔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不可置信的看肯瑟尔,好像没理解这个年轻虫在说什么。
“我总觉得柏菲校长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死掉,所以放心吧,拉斐尔前辈。”
肯瑟尔安抚的笑了笑,随即二人听到两对骨翼收起来的声音。
是赫菲斯和罗恒。
赫菲斯此时仿佛全然忘记刚才他还在和这些精灵僵持,哪怕身后的精灵防备的举起木剑,他也不在意的、有些磕绊的跑过去。
他看了很久柏菲的脸。
半晌后,赫菲斯无助的抬起头看拉斐尔,轻声又重复着问。
“拉斐尔,拉斐尔,你告诉我。”
“……她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