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数据里的温柔
苏小棠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屏幕上的3D服装模型随着她的调整微微旋转。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设计室的木地板上，照亮了漂浮的尘埃。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三天没换的毛衣袖口己经起了一层细小的毛球。
"苏设计师，您的咖啡。"
陆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得她差点打翻马克杯。男人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杯沿还别出心裁地拉了个小甜椒图案。
"陆助理？"苏小棠慌忙站起来，毛衣下摆勾住了转椅扶手，"顾总不是去巴黎参加时装周了吗？"
"航班延误六小时。"陆远将咖啡放在她面前，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十几版设计草图，"董事会的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小棠的指尖无意识地着杯壁。三天前顾母提出的挑战像块石头压在她心头——在下周董事会上展示完整的春夏系列企划，证明自己不只是个"会画漂亮图纸的小姑娘"。
"还差最后三套look的工艺说明。"她扯出个笑容，突然注意到陆远腋下夹着个牛皮纸档案袋，"这是...？"
"啊，这个。"陆远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将档案袋放在桌角，"顾总让我转交的市场分析报告，关于轻奢女装的市场缺口。"他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笔筒，彩色铅笔哗啦散了一地。
等苏小棠蹲着收拾完，办公室早己没了陆远的身影。档案袋静静躺在晨光里，封口处的火漆印裂开一道细缝。
她犹豫着抽出文件，第一页就愣住了。
《苏小棠2019-2022作品分析报告》——标题下方赫然印着顾氏集团的logo。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每页都密密麻麻标注着市场数据：目标客群年龄层、竞品价格带分析、面料成本核算...但最让她呼吸发紧的是页边那些手写批注。
"廓形改良建议：收窄肩线5cm以适配亚洲女性体型"
"色彩饱和度可降低10%提升商业性"
"下摆开衩设计存在工艺风险"
这些锋利如刀的字迹她太熟悉了。三个月前顾言深第一次毒舌点评她作品时，就是用这样的笔触在草图边缘写满批注。当时气得她躲在洗手间哭了一小时，现在想来却莫名眼眶发热。
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滑落。那是她去年在伦敦毕业展上的作品——条用回收塑料瓶纺线制成的渐变蓝连衣裙，被时尚评论家嘲笑是"环保主义者的行为艺术"。
照片背面有行新添的字迹："但原版更有生命力。"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苏小棠眨掉睫毛上的水汽，发现每页批注末尾都藏着同样的小字。那些被理性分析层层包裹的肯定，像深海里发光的萤火虫，安静地亮了三整年。
手机突然震动。林晓的信息带着十几个感叹号跳出来：【惊天大瓜！沈薇刚在晨会上质疑你的设计抄袭V家去年高定！！！】
玻璃幕墙外，乌云正吞没最后一缕阳光。
苏小棠攥紧档案袋跑向电梯时，撞上了刚从地下车库上来的顾言深。男人黑色大衣上沾着机场的寒气，手里还拖着登机箱。
"听说有人要当商业间谍？"他挑眉看她怀里的文件。
"这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2019年9月13日。"顾言深抽出她指间颤抖的照片，"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走廊，你蹲在地上修改被风吹乱的展板。"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沈薇踩着十二厘米的Jimmy Choo走出来，手里拿着iPad："顾总，正好需要您确认——"
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圈，突然定格在苏小棠手中的文件上："集团机密文件怎么会在这？"
空气瞬间凝固。顾言深面无表情地按下电梯关门键："陆远。"
五分钟后，总裁办公室里火药味浓得能点燃。陆远低头站在角落，沈薇的香水味熏得人头晕。
"我只是担心苏设计师不了解市场..."沈薇的钻石美甲敲击着iPad，"毕竟董事会要看的是商业价值，不是学生作业。"
苏小棠突然笑了。她将档案袋轻轻放在大理石茶几上："沈总监说得对，所以我决定撤回原方案。"
顾言深转钢笔的手顿住了。
"就用这个。"她抽出那张毕业展照片，"不过要改成能批量生产的版本。"迎着沈薇惊愕的目光，她指向批注末尾那句话："顾总三年前就认证过的生命力，现在该让它长大了。"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倒映着顾言深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他起身时大衣擦过她手背，留下一句只有她能听见的低语：
"今晚八点，样品间见。"
沈薇踩着高跟鞋愤然离场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陆远悄悄对苏小棠比了个大拇指，却被顾言深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去准备董事会材料。"总裁大人冷着脸扔来车钥匙，"还有，把她办公室的咖啡机换成全自动的。"
雨声中，苏小棠摸到口袋里那张被捂热的照片。塑料瓶纺线在闪光灯下泛着海浪般的光泽，就像某个深秋午后，有人站在展厅角落记下了所有未被说出口的欣赏。
茶水间的玻璃门突然映出她的倒影——毛衣皱巴巴的，头发乱得像鸟窝，可眼睛亮得惊人。原来最精密的商业分析也藏不住温柔，就像再完美的改良建议，终究敌不过野蛮生长的原版。
她摸出手机给林晓回消息：【告诉沈薇，抄袭指控我接下了。顺便帮我找家靠谱的塑料瓶回收厂？】
暴雨拍打着顾氏集团的金字招牌。二十三层设计室里，有人正对着三年来的批注傻笑；地下车库里，陆远哼着歌往总裁专车里塞进两套洗漱用品；而机场高速上，顾言深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登机箱，第一次觉得航班延误也不错。
照片背面的字迹被雨水晕开些许，但那个惊叹号依然清晰如初。就像某些刻意隐藏的心动，终究会在某个雨夜破土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