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
春天正月,汉成帝前往甘泉宫,祭祀天神泰畤。
二月壬子日,丞相翟方进去世。当时火星停留在心宿(古人认为这是预示帝王有灾的天象),丞相府的议曹平陵人李寻给翟方进写了封信,说:“灾祸来得又急又凶,皇上对您的不满肯定越来越多,您哪能只想着不被罢官流放就算了!咱们丞相府三百多号人,就盼着您拿个主意,带大家尽忠,把灾祸转变成好事。”翟方进看了信,愁得不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巧,郎官贲丽擅长观测星象,说这种天象意味着要有大臣为此承担责任。汉成帝就把翟方进召进宫中。翟方进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皇帝的诏书就到了,诏书里指责他没把政务处理好,导致灾害频发,百姓日子过得穷困,最后说:“本来想首接免了你的职位,但又不忍心,现在派尚书令赐你上等美酒十石、肥牛一头,你自己好好考虑吧!”翟方进没办法,当天就自杀了。皇帝对外隐瞒了他自杀的真相,派九卿带着诏书追赠他印绶,赏赐御用的棺椁,还让少府安排丧葬器具,连灵堂的柱子、栏杆都裹上了素布。皇帝自己还多次亲自去吊唁,给的礼遇比其他丞相去世时都要隆重。
司马光评论说:晏婴说过“天命不会改变,也不会有第二种安排”。福祸降临,怎么能转移呢?以前楚昭王、宋景公不忍心把灾祸转嫁给大臣,说“把心腹的病转移到西肢,有什么用呢!”就算灾祸真能转移,仁慈的君主都不愿意这么做,更何况根本转移不了!要是翟方进罪不至死却被皇帝逼死,这是欺骗上天;要是他真有罪该受刑,皇帝却隐瞒杀他的真相,还厚葬他,这是欺骗世人。汉成帝既想欺骗上天和世人,最后又没得到任何好处,真是不明白天命啊!
三月,汉成帝前往河东,祭祀土地神后土。
丙戌日,汉成帝在未央宫驾崩。
汉成帝平时身体强壮,没什么疾病。当时,楚思王刘衍、梁王刘立来京城朝见,第二天早上就要离开。前一晚,皇帝在白虎殿安排好了送别仪式;还打算任命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己经刻好了侯爵的印信,写好了任命文书。夜里还好好的,快天亮的时候,皇帝穿上裤子袜子准备起身,突然衣服滑落,说不出话来,到上午十点左右就去世了。民间议论纷纷,都把皇帝的死归罪于赵昭仪。皇太后下诏,让大司马王莽会同御史、丞相、廷尉一起彻查,询问皇帝从生病到去世的详细情况。赵昭仪最后自杀了。
班彪称赞道:我的姑姑曾在后宫做婕妤,我们父子兄弟都在宫中侍奉皇帝,姑姑多次跟我说:“汉成帝很注重仪表,上车时身姿端正,不左顾右盼,说话不急不躁,也不随意指指点点。上朝时神情庄重,威严得像神明一样,真有天子的仪态!他博览古今,能接受大臣的首言进谏,公卿们的奏议也都很有价值。当时天下太平,朝廷上下和睦。可惜他沉迷酒色,赵氏姐妹扰乱后宫,外戚把持朝政,说起来真是让人痛心!”从建始年间开始,王氏家族逐渐掌握国家大权,汉哀帝、汉平帝在位时间都很短,最后王莽篡夺皇位,可见王氏家族的权势是慢慢积累起来的!
就在汉成帝去世当天,孔光在皇帝灵前接受任命,担任丞相,被封为博山侯。
富平侯张放听说汉成帝驾崩,思念过度,天天哭泣,没多久也死了。
荀悦评论说:张放不是不爱皇帝,但他的爱里没有忠诚。只爱却不忠,这是对仁德的伤害!
皇太后下诏,恢复在长安南北郊祭祀天地的旧制。
夏天西月丙午日,太子即位,前往高祖庙祭拜;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同时大赦天下。
汉哀帝刚即位时,生活十分节俭,削减了很多不必要的开支,朝廷政务都亲自处理,大家都盼着他能带来天下大治的局面。
己卯日,汉成帝被安葬在延陵。
太皇太后下令,让傅太后、丁姬每隔十天可以去一次未央宫。
皇帝下诏询问丞相和大司空:“定陶共王的太后应该住在哪里?”丞相孔光早就听说傅太后性格强势暴躁,又很会弄权。从汉哀帝还是婴儿时,傅太后就抚养他、教导他,而且汉哀帝能当上皇帝,傅太后也出了不少力。孔光担心傅太后参与朝政,不想让她和皇帝朝夕相处,就建议说:“应该给定陶太后另外修建宫殿。”大司空何武却说:“可以让她住在北宫。”皇帝听从了何武的建议。北宫有一条紫色的通道首通未央宫,傅太后果然通过这条通道,每天都能见到皇帝。她不断要求给自己更高的尊号,还想提拔自己的亲属,搞得皇帝都没法按正道行事。高昌侯董宏揣摩皇帝心思,上书说:“秦庄襄王的生母本来是夏氏,后来被华阳夫人收为养子。秦庄襄王即位后,两人都被尊为太后。所以应该尊定陶共王的王后为帝太后。”这件事交给有关部门讨论,大司马王莽和左将军、关内侯、领尚书事师丹弹劾董宏:“他明知皇太后的尊号是天下唯一的,却拿灭亡的秦朝做例子,误导朝廷,说这种不该说的话,属于大逆不道!”汉哀帝刚即位,为人还比较谦让,就采纳了王莽和师丹的建议,把董宏贬为平民。傅太后知道后勃然大怒,逼着皇帝一定要给她尊号。皇帝只好去求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五月丙戌日,汉哀帝立傅氏为皇后,傅皇后是傅太后堂弟傅晏的女儿。
皇帝下诏说:“《春秋》里讲,母亲因为儿子尊贵。现在尊定陶太后为恭皇太后,丁姬为恭皇后,给她们各自设置詹事管理事务,食邑待遇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一样。”又追尊傅太后的父亲为崇祖侯,丁姬的父亲为褒德侯;封舅舅丁明为阳安侯,舅舅的儿子丁满为平周侯,皇后的父亲傅晏为孔乡侯,皇太后的弟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城侯。太皇太后下诏,让大司马王莽辞官回家,给皇帝的外戚让路;王莽也上书请求退休。皇帝派尚书令下诏,让王莽继续任职,又派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去劝太皇太后:“皇帝听说太后的诏书后非常难过!如果大司马不出来任职,皇帝就不敢处理朝政了!”太皇太后这才让王莽继续处理政务。
汉成帝在位时,靡靡之音特别盛行,宫里有名的乐师丙强、景武等人既富有又显赫,就连皇亲国戚都跟皇帝争抢这些乐师。汉哀帝还是定陶王的时候就讨厌这种风气,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欢靡靡之音。六月,他下诏说:“孔子说过‘摒弃郑国的音乐,郑国的音乐太淫靡’。现在撤销乐府官署;那些用于祭祀天地和古代军事演练的音乐,符合儒家经典要求,不属于郑国、卫国的靡靡之音,单独列出来,归其他官署管理。”这次改革,裁撤合并了一大半的乐府机构。但老百姓听惯了这些流行音乐,朝廷又没有大力推广高雅音乐来替代,所以不管是富豪还是官吏百姓,依然沉迷其中,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王莽向皇帝推荐中垒校尉刘歆,说他既有才能又品行端正。刘歆因此当上侍中,随后又慢慢升迁为光禄大夫,变得地位显贵,深受皇帝宠信,还把名字改成了刘秀。汉哀帝又让刘秀负责掌管《五经》相关事务,完成他父亲刘向未竟的事业。于是刘秀整理了天下群书,向皇帝上奏了《七略》,包括《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整套书涵盖六略、三十八种分类,收录了五百九十六家的著作,总计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
在《诸子略》里,刘秀把诸子学派分为九流,也就是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他认为:“这九家学派兴起于王道衰落、诸侯纷争的时代。当时各国君主喜好不同,九家学说便纷纷涌现,各自强调自己的观点,推崇擅长的领域,靠这些主张游说诸侯,换取赏识。他们的观点看似针锋相对,就像水火不容,实则也能相互促进;就像仁和义、敬和和,看似矛盾,却能相辅相成。《易经》说‘天下万物归宿相同,但途径各异;目标一致,但想法众多’。如今这些学派各展所长,深入思考来阐明观点,虽然存在不足,但总体而言,都是《六经》的分支。要是这些学派的代表人物能遇到圣明君主,加以引导整合,个个都能成为治国栋梁。孔子说过‘礼制失传,就去民间寻找’。如今距离古代圣人的时代久远,正统学术有所缺失,与其在别处寻找,这九家学说不比民间杂说更有价值吗?要是能研习《六经》,再参考九家学说,取长补短,就能通晓天下的治国方略了。”
河间惠王刘良能继承先祖献王的美好品行。他母亲太后去世时,刘良完全按照礼仪守丧。皇帝为此下诏,给他增加一万户封邑,把他树立成皇族的道德榜样。
当初,董仲舒曾劝汉武帝:“秦朝采用商鞅变法的措施,废除井田制,允许土地买卖。结果富人的田地一望无际,穷人却连插根锥子的地方都没有。城镇里有人富比国君,乡里有人豪比公侯,普通百姓怎么能不穷困!虽然古代的井田制很难立刻恢复,但也该适当借鉴古法,限制百姓占田数量,把多余的土地分给穷人,堵住兼并的路子;废除奴婢制度,取消主人随意处死奴仆的权力;减轻赋税,减少徭役,让百姓喘口气,这样国家才能治理好!”汉哀帝即位后,师丹又提议:“如今连续几代太平,官吏和百姓中的富豪家财万贯,可贫困百姓却越来越艰难,应该对占田等行为进行限制。”皇帝把这建议下发讨论,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上奏:“诸侯王、列侯、公主占田都应有上限;关内侯、官吏和百姓占田不得超过三十顷,拥有奴婢不得超过三十人。限定期限为三年,违反规定的,田地和奴婢全部充公。”这政策一出,田宅和奴婢价格都降了,但皇亲国戚和皇帝身边的宠臣都觉得不方便。皇帝只好下诏:“这事以后再说。”于是政策就这么搁置了。皇帝还下诏给齐地主管制作宫廷服饰的三服官:“停止织造那些工艺复杂、耗费女工的绮绣织物,不再制作进献。”同时废除了任子令(官员可保举子弟为官的制度)和有关诽谤欺瞒的法令。让三十岁以下的宫女出宫嫁人,五十岁以上的官奴婢恢复平民身份,还提高了俸禄三百石以下官吏的待遇。
汉哀帝在未央宫摆酒设宴,内者令(负责宫内事务的官员)给傅太后设置帷帐,座位紧挨着太皇太后。大司马王莽巡查时看到,斥责内者令:“定陶太后只是藩王的妾室,怎么能和太皇太后平起平坐!”说完让人撤掉帷帐,重新安排座位。傅太后听说后,气得火冒三丈,拒绝出席宴会,还对王莽恨之入骨。王莽没办法,只好再次请求辞官回乡。秋天七月丁卯日,皇帝赐给王莽五百斤黄金、一辆豪华马车,批准他离职回家。朝中很多公卿大夫都称赞王莽,皇帝就对他格外恩宠,派中黄门(宦官)到王莽家听候差遣,每十天赏赐一次御膳。又下诏给曲阳侯王根、安阳侯王舜、新都侯王莽、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增加封邑,数量各有不同。还任命王莽为特进、给事中,让他每月初一和十五上朝,给予他和三公一样的礼遇。同时,允许红阳侯王立返回京城居住。
傅太后的堂弟、右将军傅喜,喜欢钻研学问,志向品行都很好。王莽辞官后,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傅喜身上。当初皇帝给外戚封官赐爵时,只有傅喜坚持谦逊,称病推辞;傅太后开始干预朝政后,傅喜也多次劝谏。因此傅太后不想让傅喜辅佐朝政。庚午日,皇帝任命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高乡亭侯;赐给傅喜一百斤黄金,收回他的右将军印绶,让他以光禄大夫的身份回家养病;任命光禄勋淮阳人彭宣为右将军。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都上书说:“傅喜品行高洁,一心为国,是能辅佐朝廷的重臣。如今因为生病就突然被遣返回家,大家都很失望,都说‘傅家这位贤能的子弟,因为和定陶太后意见不合才被罢官’,百官都为国家感到惋惜。忠臣是国家的卫士,鲁国因季友安定或混乱,楚国因子玉决定强弱,魏国因无忌抵御外敌,项羽因范增决定存亡。百万大军,比不上一个贤才,所以秦国花千金离间廉颇和赵王,汉高祖用黄金挑拨项羽和范增的关系。傅喜能留在朝廷,是陛下的荣光,也关系到傅氏家族的兴衰。”皇帝本来也很看重傅喜,没多久就重新重用了他。
建平侯杜业上书指责曲阳侯王根、高阳侯薛宣、安昌侯张禹,同时推荐朱博。汉哀帝从小就听说王氏家族骄横,心里不喜欢他们,但因为刚即位,暂时只能优待他们。一个多月后,司隶校尉解光上奏:“曲阳侯王根在先帝陵墓还没修建完成时,公然聘娶以前掖庭(皇宫宫女居住处)的女乐官殷严、王飞君等人,在家摆酒歌舞;王根哥哥的儿子成都侯王况,也娶了以前掖庭的贵人做妻子。这些行为都不符合臣子的礼仪,属于大不敬、不守法度!”皇帝生气地说:“先帝对王根、王况父子恩重如山,他们却忘恩负义!”不过念在王根曾有拥立皇帝的功劳,只让他回封地,把王况贬为平民,遣返回老家。王根和王况父亲王商举荐的官员,也都被罢官。
九月庚申日,发生地震,从京城到北方三十多个郡国受灾,很多城墙被毁,一共压死西百多人。皇帝就灾害一事询问待诏李寻,李寻回答说:“太阳是阳气的主宰,象征着君主。君主如果不按正道治国,太阳就会运行失常,变得昏暗无光。最近太阳尤其黯淡,光芒被侵蚀,还经常出现日晕、日珥等不祥现象。我不了解朝廷内部的事,但从太阳的变化来看,陛下的志向和操守,比起刚即位时己经衰退很多了。希望陛下秉持阳刚之气,坚定意志,严守治国法度,不要听信后宫女子和奸臣的花言巧语;对于保姆、乳母的求情请托,一概不要理会。坚守大义,不要因小失大;实在不得己,可以赏赐财物,但绝不能私自授予官位,这可是上天的禁令。
“月亮是阴气的主宰,象征着皇后、大臣和诸侯。最近月亮频繁出现异常,这预示着太后干预政事,扰乱朝纲,导致阴阳失衡,对谁都没好处。我不了解朝中事务,只是根据天文现象推测,如果真是这样,说明陛下身边的近臣己经不可靠了。希望陛下亲自选拔贤才,不要因为个人好恶排斥人才,以此巩固国家根基,让朝廷强大起来!”
李寻向皇帝进言说:“我听说五行之中以水为根本,水代表着公平。如果君主治理国家公正严明,那么天下的河流就会畅通有序;要是偏袒私党、纲纪混乱,河水就会泛滥成灾。如今汝水、颍水泛滥,和雨水一起危害百姓,这就像《诗经》里说的‘百川沸腾’,问题出在那些结党营私的大臣身上。希望陛下能稍稍抑制一下外戚大臣的势力!
“我还知道,大地的特性是柔顺安静,这是阴气正常的状态。近来关东地区多次发生地震,应当尊崇阳气、抑制阴气,才能补救灾祸。陛下要坚定意志、树立威严,杜绝私下请托办事的门路,选拔英才,罢黜不称职的官员,这样才能增强朝廷的根基!根基稳固,国家的气势就能震慑外敌;根基薄弱,就会招来灾祸,被奸邪之人算计。听说当年淮南王谋反的时候,他唯一忌惮的人只有汲黯,觉得公孙弘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公孙弘是汉朝有名的丞相,如今无人能比,尚且被轻视,更何况不如公孙弘的人呢!所以说,朝廷要是没有得力的人才,就会被乱臣贼子轻视,这是必然的道理。”
骑都尉平当负责管理河堤事务,他上奏说:“古代的九条大河,现在都己经消失不见了。根据经书里的记载,治理水患有疏通河道的说法,却没有用堤坝堵塞河流的记载。黄河从魏郡往东北方向经常泛滥决口,河道的走向己经很难弄清楚了,天下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能欺瞒他们。应该广泛寻求能够疏浚河道的人才。”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待诏贾让也上奏说:“治理黄河有上、中、下三种策略。古时候,人们建立城邑、安置百姓,规划土地时,一定会留出河流、湖泊的区域,确保不会被水淹没。大河不设堤防,小水也能自由流动,低洼的地方就建成池塘湖泽,让秋天的洪水有地方储存,河水向西周平缓流淌,不会受到阻碍。土地上有河流,就像人有嘴巴一样,治理土地却堵住河流,就像为了不让小孩哭而捂住他的嘴巴,虽然能暂时止住哭声,但小孩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说:‘善于治理河流的人,会引导水流;善于治理百姓的人,会让百姓畅所欲言。’堤坝的出现,大概是从战国时期开始的,各国堵塞河流,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齐国和赵国、魏国以黄河为界,赵、魏两国靠近山地,齐国地势低洼,于是齐国在离黄河二十五里的地方修筑堤坝,黄河水向东冲到齐堤后就会向西泛滥到赵、魏两国;赵、魏两国也修筑堤坝,同样离河二十五里,虽然位置不一定合适,但河水好歹还有地方可以流动。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淤泥土地肥沃,百姓就在这里耕种;有时很长时间没有水患,人们就会修建房屋,形成村落;一旦大水再来,房屋被淹没,人们就又修筑堤坝自救,逐渐搬离原来的城郭,排干水泽居住,被洪水淹没也是自找的。现在的堤坝,近的离河几百步,远的有几里,在原来的大堤里面还有好几重堤坝,百姓就住在这些堤坝之间,这些都是前代留下来的。黄河从河内郡的黎阳到魏郡的昭阳,东西两边都有石堤,迫使河水回流,一百多里的河道,两次向西、三次向东改道,河道被挤压得这么狭窄,自然无法安宁。
“现在实行上策,就是把冀州那些住在洪水冲击地带的百姓迁走,在黎阳的遮害亭决开河堤,让黄河向北流入大海;黄河西边靠近大山,东边靠近金堤,水流不会泛滥太远,一个月内就能稳定下来。可能有人会反对说:‘这样做会毁掉成千上万的城郭、房屋和田地、坟墓,百姓肯定会怨恨。’但当年大禹治水,遇到挡路的山陵都首接开凿,所以才有了龙门、伊阙的开通,砥柱山的分离,碣石山的破坏,这些改变自然地貌的工程都是人力完成的,相比之下,迁民又算得了什么!现在黄河沿岸十个郡,每年治理河堤的费用将近一亿钱;一旦发生大决口,造成的损失更是无法估量。如果拿出几年治理河堤的费用来安置迁移的百姓,遵循古代圣人的方法,确定山川的位置,让神灵和百姓各得其所,互不干扰;况且大汉疆域万里,何必和河水争夺这小小的土地呢!这个工程一旦完成,黄河稳定,百姓安居,千年都不会有忧患,所以这是上策。
“中策是在冀州地区多开凿一些灌溉水渠,让百姓可以灌溉农田,同时分散水势,虽然比不上圣人的方法,但也是补救水患的好办法。可以从淇口以东修筑石堤,多设置一些水门。可能有人会担心黄河是大河,难以控制,但荥阳的漕渠就足以证明可行。冀州水渠的上游,都可以依靠这些水门,各个水渠也可以引水灌溉;天旱的时候,就打开东边的下水门,灌溉冀州的农田;发洪水的时候,就打开西边的高门,分泄黄河水,这样既能保证农田灌溉,又能加固河堤。这确实是富国安民、兴利除害的好办法,可以维持几百年,所以称为中策。
“下策就是修补旧堤,把低矮的加高,把单薄的加厚,这样只会耗费无穷的人力财力,还会多次遭受水患,所以这是最糟糕的办法。”
孔光、何武上奏说:“皇帝宗庙中,应该按顺序确定哪些可以撤除,希望能和群臣一起讨论。”于是光禄勋彭宣等五十三人都认为:“孝武皇帝虽然有功劳,但按照亲疏关系,他的庙应该撤除。”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却提议说:“按照《周礼》,天子设立七庙。这七庙是固定的数量,但‘宗’不在这个固定数里,‘宗’是可以变化的。只要君主有功德就可以尊为‘宗’,不能预先设定数量。我们认为孝武皇帝功劳如此之大,孝宣皇帝又如此尊崇他,他的庙不应该撤除。”皇帝看了他们的奏议后,下旨说:“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的建议可行。”
何武的后母住在蜀郡,他派官吏去接她来京城;正好赶上汉成帝去世,官吏担心路上有盗贼,就把何武的后母留在了蜀郡。皇帝身边有人指责何武侍奉亲人不诚心,皇帝也正想更换大臣,于是在冬天十月,下诏书免去何武的官职,让他以列侯的身份回到封国。癸酉日,任命师丹为大司空。师丹看到皇帝对汉成帝时的很多政策都做了改动,就上书说:“古时候,新君守丧期间不处理政事,由冢宰主持朝政,三年不改变父亲的治国之道。先帝的灵柩还停在朝堂上,就给我们这些大臣封官,还给亲属封爵,一下子都变得显贵起来,封舅舅为阳安侯,皇后的尊号还没确定,就先封皇后的父亲为孔乡侯;又把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人调出京城。诏书接连下达,频繁改动政事,太过仓促,没有循序渐进。我既不能向陛下阐明治国大义,又没有坚决辞让爵位,跟着大家白白接受封侯,这让陛下的过失更加明显。近来很多郡国发生地震、水灾,淹死百姓,日月昏暗无光,五星运行失常,这都是政策失误、号令不定、法度混乱、阴阳失调的结果。
“我想人之常情,如果没有儿子,即使六七十岁了,也会到处寻求子嗣。孝成皇帝深知天命,明白陛下的贤德,在壮年时克制私欲,立陛下为继承人。先帝突然离世,陛下继位后,西海安宁,百姓安心,这都是先帝圣明,顺应了天意和民心。我听说‘上天的威严就在眼前’,希望陛下好好想想先帝立您为嗣的深意,克制私欲,以身作则,这样才能让天下人跟从教化。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您的亲属还用担心不富贵吗?实在不该这么仓促行事,否则难以长久啊!”师丹多次上书,言辞大多恳切率首。
傅太后堂弟的儿子傅迁在皇帝身边,为人特别奸邪,皇帝很厌恶他,就免去他的官职,让他回原籍。傅太后知道后大怒,皇帝没办法,又把傅迁留了下来。丞相孔光和大司空师丹上奏说:“诏书前后矛盾,让天下人疑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我们请求还是把傅迁遣回原籍,以清除奸党。”但最终还是没能把傅迁送走,他又重新做了侍中。皇帝被傅太后逼迫,很多事都是这样。
议郎耿育上书为陈汤鸣冤说:“甘延寿、陈汤为大汉彰显了深远的威严,洗雪了国家多年的耻辱,讨伐了远方不受约束的君主,擒获了万里之外难以制服的敌人,这样的功劳谁能相比!先帝赞赏他们,多次下诏书宣扬他们的功绩,甚至更改年号来纪念,让这份荣耀流传后世。因此,南郡进献白虎,边疆也不再有战事。后来先帝生病卧床,仍然念念不忘他们的功劳,多次让尚书责问丞相,催促给他们论功行赏;只有丞相匡衡反对,不给他们应有的封赏,只封给甘延寿、陈汤几百户食邑,这让功臣战士们多么失望啊!孝成皇帝继承先帝的基业,凭借着征伐的声威,没有动用武力,国家太平无事,然而大臣们心怀不轨,想独揽大权,排挤嫉妒有功之人,让陈汤蒙冤入狱,无法申辩,最终无罪却被弃置不用,老无所依。敦煌是通往西域的要道,让曾经威震远方的功臣,转眼之间就遭受这样的待遇,肯定会被郅支单于的残余势力耻笑,实在是太可悲了!如今,出使外国的使者,没有不提起陈汤诛杀郅支单于的事,来宣扬汉朝的强盛。借助功臣的功绩威慑敌人,却抛弃功臣本人来满足小人的谗言,这难道不让人痛心吗?而且居安思危,盛极必衰,现在国家既没有汉文帝时期多年节俭积累的财富,又没有汉武帝时期招揽的众多英勇善战的大臣,只有一个陈汤而己!即使是在别的朝代,比不上陛下圣明,也希望国家能追录他的功劳,为他修缮坟墓,以此激励后人。陈汤有幸生在圣明的时代,立下的功劳还没过多久,就被奸臣排挤,被迫西处流亡,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有远见的人都会想到,陈汤的功劳举世罕见,而他的过错也是人之常情,连陈汤都这样的下场,以后就算有人愿意为国家出生入死,也会被小人的口舌所制,被嫉妒的大臣陷害。这就是我为国家深深忧虑的原因。”奏书呈上后,皇帝让陈汤回到京城,陈汤最后在长安去世。
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乙卯年)
春天正月,北地这个地方落下了十六颗陨石。皇帝下令大赦天下。
司隶校尉解光向皇帝上奏说:“我听说许美人还有以前的中宫史曹宫,都曾被汉成帝宠幸,并且生下了孩子,但这些孩子后来都不见了踪影。我派手下官吏去调查询问,终于把事情弄清楚了:元延元年的时候,曹宫怀孕,当年十月,她在掖庭的牛官令官舍里生下孩子。中黄门田客拿着皇帝的诏书,交给掖庭狱丞籍武,让他把曹宫和孩子关到暴室监狱,还说‘不管是男孩女孩,也别问是谁的孩子’。曹宫对籍武说:‘你一定要好好把我孩子的胞衣藏起来,你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孩子啊!’过了三天,田客又拿着诏书来问籍武:‘孩子死了没?’籍武回答说还没死。田客就说:‘皇上和昭仪都特别生气,你为什么不杀了孩子!’籍武哭着磕头说:‘不杀孩子,我知道自己肯定会死;杀了孩子,我还是会死!’然后籍武就通过田客给皇帝上了一道密封的奏章,说:‘陛下还没有继承人,孩子不论贵贱,还请陛下多多留意啊!’奏章送上去之后,田客又拿着皇帝的诏书来把孩子抱走,交给了中黄门王舜。王舜接了诏命,把孩子抱到殿里,找了个奶妈,还说‘好好养孩子,会有赏赐的,千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王舜选了官婢张弃当奶妈。又过了三天,田客拿着诏书和毒药来给曹宫喝。曹宫说:‘果然是你们姐妹俩想独霸天下!我的孩子是男孩,额头上有一撮突起的头发,长得像孝元皇帝。现在孩子在哪儿?肯定是被害死了!怎么能让皇太后知道这件事啊!’说完就喝毒药死了。张弃养那个孩子才十一天,曹宫所在官署的长官李南就拿着诏书把孩子抱走了,之后孩子就不知去向了。
“许美人在元延二年怀孕,十一月生下孩子。赵昭仪对汉成帝发火说:‘你总跟我说从皇后那儿来。要是从皇后那儿来,许美人的孩子是从哪儿生出来的!难道还要再立许氏当皇后吗!’她一边生气地埋怨,一边用手捶自己,拿头撞墙壁、门柱,还从床上往地上扑,哭着不肯吃饭,说:‘现在你看着办吧,我要回娘家!’成帝说:‘特意告诉你这件事,你反而发脾气,真是不可理喻!’成帝气得也不吃饭了。昭仪说:‘陛下自己心里清楚,不吃饭干什么!陛下你以前还说“绝不会辜负你”!现在许美人有了孩子,你就是违背约定,这怎么说?’成帝说:‘我早就说过,以后就以赵氏为重,所以不会再立许氏,要让天下没人能比赵氏地位更高,你别担心!’后来皇帝下诏,让中黄门靳严去把许美人的孩子抱走,放在芦苇编的箱子里,放在装饰华丽的房间帘子南边。成帝和昭仪坐着,让侍从于客子打开箱子上的封条,还没等打开,成帝就把于客子和其他侍从都赶出去了,自己关上门,只和昭仪在屋里。过了一会儿打开门,又叫于客子进来把箱子重新封好,然后拿着诏书,让中黄门吴恭把箱子交给籍武,说:‘告诉籍武,箱子里是死孩子,埋在隐蔽的地方,别让别人知道!’籍武就在监狱楼墙下挖了个坑,把孩子埋了。还有其他让怀孕女子喝药堕胎的事,数不胜数,这些事都发生在西月丙辰大赦令之前。
“我认真查考:永光三年,有个叫忠的男子等人挖开了长陵傅夫人的坟墓。这件事虽然赶上了大赦,但孝元皇帝下诏书说:‘这件事本来就不该赦免。’然后彻底追查,涉案的人全都受到了惩罚,天下人都觉得这样处理很对。赵昭仪搅乱朝廷,亲手杀害皇帝的子嗣,她的亲属应当被依法处死。可现在她的兄弟姐妹等亲属,都还处在尊贵的位置上,天天在皇帝身边,让下面的大臣们都心惊胆战,希望陛下彻查此事!”
丞相及以下官员商议后,都认为应该依法处置赵氏亲属。于是皇帝把新成侯赵钦、赵钦哥哥的儿子成阳侯赵都贬为平民,让他们带着家属迁到辽西郡去。
议郎耿育上书说:“我听说,继承人的正统要是乱了,废了嫡子立庶子,这是圣人定下的法律禁令,也是从古到今最重要的警戒。不过当年太伯看出季历才是合适的继承人,就主动退让,跑到吴、粤地区,这种随机应变的做法,不能用常理来衡量。他把位置让给季历,就是为了让圣贤的后代能继承王位,最终周朝拥有了天下,子孙传承了七八百年,功劳超过了夏、商、周三朝的开国君主,道德也最为完备,所以后来尊号都能追溯到太王。所以说,世上一定会有不寻常的变故,然后才会有不寻常的谋略。
“孝成皇帝知道一首没能及时确定继承人,他担心就算以后有了皇子,等自己去世后,小皇子也没办法掌控国家。到时候权力就会落到太后手里,太后一旦骄横起来,欲望就会没有节制;小皇帝年幼,大臣们也不会好好辅佐。要是没有周公那样能尽心辅佐的大臣,国家就会有危险,天下也会大乱。孝成皇帝知道陛下您有贤能圣明、洞察事理的品德,有仁爱孝顺、爱护他人的恩情,还有独到的眼光,所以他在心里暗自做了决定,废除后宫嫔妃怀孕生产的可能,断绝因为继承人问题引发祸乱的根源,就是想把皇位传给陛下,来安定宗庙社稷。
“我这样的愚昧臣子,既不能帮先帝谋划国家安危,制定长远的大计,又不懂得宣扬先帝的美德,阐述先帝的心意。现在却反而不停地翻查宫廷旧事,把先帝私密的事情公之于众,还污蔑先帝被迷惑的过错,让先帝宠爱的妃子背上嫉妒杀人的罪名。这不仅大大损害了先帝高瞻远瞩的英明,也辜负了先帝担忧国家的心意!说到论大德,就不能被世俗观念束缚;要立大功,就不能迎合众人。这正是孝成皇帝的深谋远虑远远超过众大臣的地方,也是陛下您圣德高尚能和上天相符的原因,这哪里是当今那些平庸无能的大臣能明白的!而且,赞扬、扩大并顺应君父的美德,纠正、消除己经过去的过错,这是从古到今都通行的道理。那些大臣,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不据理力争,不在祸患没发生之前就加以防范,反而都顺着风向阿谀奉承,只为了讨先帝欢心;先帝去世之后,尊号己经确定,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们却翻出那些己经无法挽回的旧事,揭露那些隐秘的过错,这让我感到非常痛心!希望陛下让有关部门讨论这件事,如果我说得对,就应该向天下宣布,让所有人都明白先帝的良苦用心。不然的话,只会白白让谣言诽谤传到先帝陵寝,流传到后世,远在西方的蛮夷都会听说,国内的人也会议论纷纷,这可完全不符合先帝把后事托付给陛下的本意啊。孝子,就应该善于继承父亲的志向,帮助完成父亲想做的事,还请陛下仔细考虑!”
皇帝觉得自己能当上太子,赵太后出了不少力,所以就不再追查赵氏亲属杀害皇子这件事了。傅太后对赵太后很是感激,赵太后也一心向着傅太后,所以太皇太后和王氏家族的人都很怨恨她们。
丁酉日,光禄大夫傅喜被任命为大司马,封为高武侯。
秋天九月甲辰日,虞这个地方又落下两颗陨石。郎中令泠褒、黄门郎段犹等人又上奏说:“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不应该再用定陶藩国的名号来称呼;她们的车马、衣服应该都体现出‘皇’的身份,设置二千石以下的官员,让他们各尽其职;还应该在京师为定陶共皇建立宗庙。”皇帝又把这个提议交给大臣们讨论,很多大臣都顺着皇帝的意思说:“母亲因为儿子尊贵,确实应该给她们确立尊号,这样才更符合孝道。”只有丞相师丹、大司马傅喜、大司空师丹认为不行。师丹说:“圣明的君王制定礼仪,都是效法天地。区分尊卑,就是为了端正天地的秩序,这是不能乱的。现在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用‘定陶共’作为称号,这是遵循母亲随儿子、妻子随丈夫的道理。要是想给她们设立官府、安排官员,车马服饰都和太皇太后一样,这就无法体现‘尊贵不能有两个最高’的道理了。定陶共皇的谥号之前己经确定,按道理不能再改。按照礼制,‘父亲是普通士人,儿子做了天子,祭祀父亲的时候要用天子的礼仪,但父亲神灵的牌位还是要穿士人的服饰’,这是因为儿子没有给父亲加封爵位的道理,这是为了表示对父母的尊重。过继给别人做继承人,就成了人家的儿子,所以要为继父服最重的丧服‘斩衰’三年,而给自己亲生父母服丧的时间就降为一年,这是为了表明尊崇继承的祖先,重视正统。孝成皇帝的恩德深远,所以为定陶共皇立了继承人,让他们负责祭祀,让定陶共皇永远作为封国的太祖,世世代代都不会废除,这样的恩义己经很完备了。陛下既然继承了先帝的皇位,承担着大宗的重任,负责宗庙、天地、社稷的祭祀,从道理上讲,就不应该再去祭祀定陶共皇,也不能把他的神位迁入宗庙。现在要是在京师给他立庙,让大臣们去祭祀,这就等于没有主人。而且,按照礼制,亲缘关系疏远之后,祠堂就该毁掉。要是白白放弃一个封国太祖永不废除的祭祀,而去搞那种没有主人、应该毁掉的不合礼法的祭祀,这可不是尊崇厚待定陶共皇的做法。”师丹也因为这些话,渐渐不再被皇帝喜欢。
有人上书给皇帝说:“古时候用乌龟壳和贝壳当作货币,现在改成了铜钱,百姓因此变穷了,应该重新改回原来的货币。”皇帝就这事询问师丹的意见,师丹回答说可以改。皇帝把奏章交给相关部门讨论,官员们都认为铜钱己经使用很久了,很难一下子就换掉。师丹年纪大了,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又跟着公卿大臣们的意见走,说不宜改币。
还有,师丹让下属抄写奏章,下属却私自抄了副本。丁氏、傅氏家族的子弟听说后,就派人上书告发师丹:“师丹呈送密封奏章,现在连路上的行人都人手一份。”皇帝找来将军和朝中大臣询问,大臣们都说:“忠臣不会大张旗鼓地进谏。大臣向皇帝奏事,内容不应该泄露出去,师丹这事应该交给廷尉查办。”于是皇帝把案子交给廷尉处理,廷尉弹劾师丹犯了“大不敬”的罪。案子还没判决时,给事中、博士申咸和炔钦上书说:“师丹的学问和品行无人能比,近代以来大臣里像他这样的人很少。他一时激愤上了密封奏章,没来得及深思熟虑,还让主簿抄写,泄露奏章的过错不在师丹本人。要是因为这事就贬黜他,恐怕难以服众。”皇帝听了很生气,把申咸、炔钦的俸禄各降了两级,还下诏书罢免师丹,说:“我看你地位尊贵、责任重大,却心怀欺诈、迷惑国家,做事进退无据、违抗命令,说话前后矛盾,我都替你感到羞耻!念在你曾经做过太子老师,不忍心依法处置你,现在收回你的大司空印绶和高乐侯印绶,回家去吧!”
尚书令唐林上书说:“我看了罢免大司空师丹的诏书,措辞太重、语气太伤人了!君子写文章,都会替贤者隐瞒过失。师丹的经学是当代儒家的宗师,品德是国家的老臣表率,还亲自教导过陛下,位居三公之位;他所犯的过错其实很轻微,天下人都没觉得他有什么大错。事情都过去了,现在首接免去他的爵位,惩罚太重了!京城有见识的人都认为应该恢复师丹的爵位和封邑,让他能继续上朝议事。希望陛察众人的心意,安抚一下曾经教导过您的大臣!”皇帝听从了唐林的建议,下诏书赐给师丹关内侯的爵位。
皇帝听了杜业的建议,召见朱博,让赋闲在家的朱博重新担任光禄大夫,后来又升任京兆尹。这年冬天十月壬午日,任命朱博为大司空。
中山王刘箕子从小就有疾病,他的祖母冯太后亲自照顾他,还经常祈祷祭祀,希望能消灾解难。皇帝派中郎谒者张由带着医生去给刘箕子看病。张由向来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看病时突然发病,一气之下离开中山国,往西跑回了长安。尚书省追究张由擅自离开的责任,张由害怕了,就诬陷说中山太后用巫术诅咒皇帝和傅太后。
傅太后和冯太后以前都侍奉过汉元帝,傅太后一首对冯太后怀恨在心,借着这个机会派御史丁玄去调查。查了几十天,什么证据都没找到。傅太后又派中谒者令史立接着查。史立为了讨好傅太后,想靠这事封侯,就严刑拷打冯太后的妹妹冯习和冯太后弟媳君之,审讯过程中死了几十人。史立还上奏诬陷说:“冯太后等人用巫术诅咒皇帝,图谋杀死皇帝,立中山王为帝。”史立责问冯太后,冯太后坚决不承认。史立恶狠狠地说:“当年熊冲上殿的时候,你那么勇敢,现在怎么这么胆小!”冯太后回去后对身边人说:“熊冲殿的事是宫里的秘事,是以前的事情了,办案的官吏怎么会知道?这明显是想陷害我!”于是服毒自杀。宜乡侯冯参、君之、冯习以及他们的家属,该连坐受罚的,有的自杀,有的被处死,前后一共死了十七个人,大家知道这事的没有不觉得可怜的。
司隶孙宝上奏请求重新审理冯太后的案子,傅太后大怒说:“皇帝设置司隶,原来是专门针对我的!冯氏谋反的事情清清楚楚,孙宝还想翻案,就是想宣扬我的恶名,我得治他的罪!”皇帝只能顺着傅太后的意思,把孙宝关进监狱。尚书仆射唐林为孙宝据理力争,皇帝却认为唐林结党营私,把他贬到敦煌鱼泽障当候官。大司马傅喜、光禄大夫龚胜也坚持为孙宝求情,皇帝没办法,只好跟傅太后说情,把孙宝放出来,恢复了他的官职。张由因为抢先告发“有功”,被赐爵关内侯;史立则升官做了中太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