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呦呦不应该认识沈岳,但她确实认识,还对他颇为了解。
他八岁跟着父亲移民美洲,从此就再没跟庄老师联系过,这些年可以说是形同陌路。
起因是庄老师婆婆的死。
当年庄老师离婚的原因有些一言难尽,她婆婆生病来樊城住院,家里请了护工照顾,一天晚上护工家里有急事,打电话给子女们,让他们来个人过去照看一下。
老太太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社会精英,为了拼事业,全不在身边。
护工电话打出去,只有庄老师一个大儿媳妇在樊城郊区的大学办讲座,答应马上赶过去。
护工家里事急,知道庄老师马上会来医院就先走了,她走后不到十分钟,老太太突发意外,因为身边没有看护,耽误了抢救时间,去世了。
这件事成了庄老师前夫和她之间的一根刺,小叔子小姑子也都怨她,不能及时赶来还放走护工,老太太就是她害死的!
周呦呦没听庄老师说太多当时的情况,只知道后来因为这件事她离婚了,前夫带着儿子出国走了。
沈岳从出生就被奶奶带在身边,一年也没有几天是跟着妈妈的,奶奶的去世对他影响很大,庄老师没说,但周呦呦猜,他也是怨着母亲的。
否则不可能这么多年断了联系。
他们父子断联后庄老师也没再主动联系他们,只是她生病后决定把遗产都留给周呦呦,怕沈岳回来怨恨,请人去调查了他们父子的现状,让周呦呦有个准备。
至少要认识一下人,要不人都站到她面前了,她还认不出来,那可就危险了。
人可以在巨额财产面前做出什么事,庄老师自己经历过,必然会帮周呦呦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
法律上的事她可以在生前做到万无一失,就怕沈岳记恨周呦呦,对她做出过激举动。
所以庄老师把沈岳的情况调查得很仔细,也详细跟周呦呦讲过,就怕她年纪小没有防范。
所以周呦呦猝不及防看到沈岳,瞬间防备拉到满格。
她不能肯定他是冲着她来的,但从他的行事来看,肯定对她是没什么善意的。
首先他隐瞒了身份,否则今天一群人来到红柳沟,走在前面的就不会是周之萍,而让他这个太爷爷的亲重孙落在队伍最后面。
即使他没来过红柳沟,也不会坠在最后一副局外人的样子,看起来无害,可结合他的身份,就非常违和了。
其次,他这个时间回国,就很不寻常。根据调查的资料看,他和父亲这些年在国外生活得很好,没有理由忽然回国找多年不联系的母亲。
周呦呦猜测,当年他们离开时对庄老师是存着怨怼的,可能没撕破脸,但双方都心知肚明。所以默认了不联系,从此当做陌生人。
而沈岳的父亲一首未婚,事业发展得也很好,支持他的爱好,培养他进自己的公司准备接班,对他可以说尽心尽力有求必应。
沈岳自己也过得很精彩,学业不算优秀,但他有机械设计方面的特长,改进得汽车零件取得了好几项专利,还没高中毕业,就拿到了常青藤名校的推荐书,今年秋天就可以免试入学。
他的兴趣爱好发展得更是如火如荼,十五岁开始在国外首屈一指的赛车车队见习,没有成年不能参加比赛,就做机械师,几年下来己经成为车队的主力机械师,自己参赛的赛车都改装好了,就等着他成年参加比赛了。
这么一个在外面过得风生水起的人,忽然隐瞒身份跑回国内,是为什么?
周呦呦越想越有些毛骨悚然,最大的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确切地说是冲太爷爷和庄老师的遗产来得,太爷爷把自己的遗产都给了庄老师,庄老师又都给了她,这是一份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的财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周呦呦当做没特别注意到他,目光如常地扫过人群和站在最后的沈岳,转头专心跟周之萍撕逼。
对,撕逼,就她长了张嘴会叭叭!睁眼说瞎话还成习惯了是吧!
当谁不会似的!
但现在非常时期,还有个站在暗处对她虎视眈眈的沈岳,她不能做泼妇,她得做单纯善良小可爱,不为了在沈岳面前增加好感度,只是尽量降低他的防备,最好让他轻敌,她的胜算才能高些。
至于好印象,从他决定回来争夺巨额财产开始,周呦呦己经是全世界他最大的仇敌了,她就是个菩萨,沈岳也能找出理由看她不顺眼。
至于她占了沈岳妈妈的全部遗产,会不会觉得愧疚?当然不!庄老师真心实意给她的,她收得心安理得,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如果分给沈岳一些俩人会不会和解,以后好好相处?不知道,反正她一点不会分给他!分少了他不会满意,分多了她舍不得,不全部给他,他就会觉得她占了他的东西。
他俩除非有一方完全放弃,否则不可能有和解的那一天。
既然注定对立,那她肯定要先下手为强啊!
先给自己立个人设,最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废物。
“小废物”周呦呦“听不懂”周之萍暗戳戳的指责,就这么傻傻地一点没反抗地把不懂事离家出走,气死爸爸和爷爷的罪名给背了。
她听完周之萍的话,在一个闪念间就想好了应对计划。
罪名她背了,但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周之萍一个聪明人,最多两分钟这锅就得甩出去,毕竟,真正的罪魁祸首庄舒雅还在后面黏着沈岳呢。
把太爷爷和庄老师生病去世时的心情稍微回想一下,周呦呦瞬间就泪流满面,脸色苍白神情悲痛,心口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闷痛,手脚都开始颤抖发软。
“孙阿姨,”她泪眼模糊地在人群中找到最可靠的人,“我爸爸和爷爷……我挣到钱了,孙阿姨,我早点回去是不是……呜呜呜,都怪我,我该早点回去,我挣了二十万,要是早点回去,肯定能救他们……孙阿姨,都怪我……”
哭到最后己经要站不住,要不是孙阿姨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早就在地上了。
在场的大多是多年老邻居,看着她出生长大,哪里能忍心让她这么自责。
孙阿姨拍着小姑娘单薄的后背,感受着她控制不住地颤抖,心里充满了怜惜,“呦呦啊,你爸爸是烧伤后遗症,医院里的设备用不了,入院第二天就开始感染发烧,昏迷了三天没救过来,跟你没关系!他都不知道你顶着大太阳出来给他挣医药费,要是知道了肯定为你骄傲!”
“你爷爷从中风后就糊涂着,连你奶奶都认不出来了,哪里能被你气着。要怨也得怨庄家那丫头,你可别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大川哥的妈妈钱阿姨是个白白胖胖的爽朗性子,说话嗓门也高,冲着周之萍撇撇嘴,“也不怪呦呦瞎想,谁听了小萍这话不得想歪!我说小萍,你这孩子咋回事?小鹏没了你说为了救呦呦摔得,你爷爷和二叔这事咋也能怪到呦呦身上?”
大川哥在旁边抢话:“那不都是庄舒雅干得吗?连累周锦鹏摔下山,绊倒周爷爷摔成脑出血,人家旅游局和派出所不是都证明是她了,关呦呦啥事?”
邻居们开始旁若无人地交流,“谁知道周二这事跟庄家那丫头有没有关系。”
“周老太太现在不是天天骂她克了老周家全家!”
“你别说,细想想,老周家这些日子出得事,都跟庄家丫头有关,她跟老周家是不是有点犯冲……啧!”
……
话题迅速转移到庄舒雅的身上,越说越玄乎,连她大哥开公司赚不到钱都是她克得了……
周呦呦在孙阿姨怀里紧紧抿嘴,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可还是听到一声毫不掩饰的笑,是从队伍最后传过来的。
沈岳和庄舒雅、顾洄一共六七个年轻人站在一起,毫不在意庄舒雅己经发黑的脸色,指了指趴在孙阿姨怀里,哭得后背还在忍不住颤抖的瘦弱小姑娘,“这么一小只,替你背了那么多锅,她背得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