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普陀的晨雾被初阳驱散得彻底,金芒从莲台方向倾泻而下,仿佛碎金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泛起一层暖金色的涟漪。
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檀香与远处梵音低吟,像是从千年经卷中飘出的回响。
裴砚踩着潮声上岸时,悟缘的灰驴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在沙滩上刨出个小坑——这畜生向来对异力敏感,上次在火焰山嗅到混沌黑雾时,也是这般躁动。
此刻它喷着鼻息,耳朵不安地抖动,仿佛嗅到了某种隐匿的危险。
“莫闹。”他屈指弹了下驴耳朵,指尖传来那层毛皮略带粗糙的触感,目光却先扫过前方。
普陀崖上,八瓣莲花台托着金身观音,法相慈悲,连风过处都裹着梵音,如细雨滴落在青瓦屋檐,又似钟磬轻鸣,令人心神沉静。
阳光洒在金漆表面,折射出柔和的光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温柔。
红孩儿走在最前,玉坠在胸前晃着,金漆补的裂痕在光里像道浅疤——那是他昨夜用混沌黑雾撕咬铁扇公主时,被裴砚用《资治通鉴》砸出来的。
那裂痕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仿佛随时会裂开。
“善财。”观音的声音像春溪淌过青石,清冽却不失温度。
红孩儿猛地顿住脚步,脖颈上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如同一只被按住头的小兽,脊背绷紧,肌肉微微颤抖。
首到铁扇公主在山脚远远挥了挥手,少年才踉跄着跪下去,额头抵在青石板上,冰冷的石面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弟子愿归正途。”
莲台垂下一缕金丝,缠上红孩儿的火尖枪。
枪身腾起淡蓝火焰,烧尽了枪柄上“混沌”二字的刻痕,空气中顿时浮起一股焦灼的气息,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腥甜。
裴砚摸了摸腰间的太虚幻境玉牌——这是他在大观园用“拒绝娶林妹妹”的选择换来的,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仿佛能透过衣料灼伤血肉。
他闭眼感知那股波动,心中警铃大作。
系统说过,玉牌能照见世界本源的扭曲,可他分明看见,金丝缠绕的轨迹里,有几缕比雾还淡的黑丝在游,像蛛网般悄然蔓延。
“菩萨。”他向前半步,袈裟下摆扫过悟缘的手背,布料摩擦的轻微沙沙声混入风中。
小沙弥正攥着半块芝麻糖,被他一碰,糖块“啪”地掉在地上,黏上几粒细沙。
裴砚没低头,目光锁着观音法相的眉心,那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影:“这南海……可还干净?”
观音的眼睫动了动,像风吹过经幡,发出极细微的簌簌声。
她指尖轻点,莲台周围腾起九盏长明灯,灯芯是南海珊瑚所制,本该烧出暖红,此刻却有三盏泛着青灰,像是死水中的泡沫。
裴砚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这是混沌侵蚀的征兆,和火焰山那座破庙的灯油颜色一模一样。
“善财。”观音又唤了一声,红孩儿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角,映着天光泛出晶莹的光。
她袖中滑出件月白袈裟,金线绣着十八罗汉,“此去你随我修行,可愿?”
红孩儿的手指勾住玉坠,指节发白,掌心己被汗水浸湿。
裴砚想起昨夜他蹲在篝火边说的话:“我娘说菩萨最讲理,可我爹说神仙最会骗人。”此刻少年盯着袈裟上的金线,忽然笑了:“我叫红孩儿叫了三百年,善财……”他伸手接过袈裟,金线擦过掌心,带来一阵刺痒般的触感,“总比‘混沌棋子’强。”
系统提示音在裴砚脑海里炸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警告:检测到高阶混沌意识,浓度57%,建议立即撤离。】他摸向袖中星盘,苏昭的指尖恰好碰上来——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星盘表面的焦痕正泛着微光,那是昨夜替红孩儿挡黑雾时留下的灼伤痕迹。
“菩萨。”裴砚压着嗓子,声音低哑,“那‘妖王影’……”
“因果如网,非一日可破。”观音垂下眼,法相的金漆在光里晃了晃,仿佛面具之下藏着另一张脸,“你既入这局,自会明白。”
话音未落,红孩儿己披上袈裟转身。
他的影子落进莲台阴影里,裴砚却看见,那道影子突然长出了分叉——一道是少年清瘦的轮廓,另一道裹着黑雾,正缓缓爬向他后颈。
“小心!”裴砚猛扑过去,袖中玉牌“嗡”地震碎半块。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红孩儿的衣摆,却被一道金光兜头罩住,像撞在棉花堆里,半步都挪不动。
“有些劫数,需自己渡。”观音的声音里没了方才的温和,倒像晨钟撞在人心上,“他若连这关都过不得,纵有千般本事,也不过是换个笼子的困兽。”
黑雾缠上红孩儿后颈的瞬间,他猛地一颤。
裴砚看见少年的瞳孔缩成针尖,可下一刻又慢慢松开,伸手摸了摸后颈,对观音笑:“菩萨,这袈裟有点扎。”
金光退去时,裴砚踉跄着扶住苏昭的肩。
她的星盘烫得惊人,几乎要透过衣袖灼伤人:“那黑雾……是混沌意识的残魂?”
“更像……”裴砚盯着红孩儿消失在观音殿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有人故意留下的种子。”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刺啦的电流声。
【检测到新任务:旧寨寻踪。
请宿主前往枯松涧火云洞,查找混沌意识源头。】
裴砚摸出被震碎的玉牌,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光——那是世界本源碎片,上次在大观园拒绝林妹妹的婚约时,他也得过这么一块。
“师父!”悟缘举着捡起来的芝麻糖,糖块沾了沙,“驴儿又啃我的《金刚经》了!”
裴砚接过糖,随手塞进灰驴嘴里。
驴儿嚼得咯嘣响,忽然对着南海方向打了个喷嚏,喷出些细碎的金粉,落在他手背上,带着些许温热。
他望着红孩儿消失的殿门,轻声道:“善财……希望你比我们都聪明些。”
苏昭的星盘突然转了个圈,指针死死指着西北方——那是枯松涧的方向。
她按住裴砚的手背,温度透过粗布袖口传来:“该走了。”
裴砚点头,转身时瞥见莲台旁的长明灯。
那三盏泛青灰的灯芯不知何时全灭了,灯油里沉着些细黑的渣,像……被烧尽的混沌残魂。
他摸了摸碎玉牌,又看了眼西北方翻涌的云。
系统说旧寨有源头,可他总觉得,真正的局,才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