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灰驴刚转过山脚，驼铃声便撞进耳膜——那声音像是从远处山谷反弹回来，带着空洞的回响，仿佛不是金属相击，而是某种低语。
取经队伍的白象载着唐僧，正沿着青石官道缓缓而行。
阳光洒在石板上，映出斑驳光影。
沙僧挑着担，肩上的扁担吱呀作响；八戒啃着野桃，果香混着泥土味随风飘来；孙悟空在前面蹦跳着探路，猴毛被风吹得根根分明，泛着金光。
“师父快看！”悟缘骑在驴背上踮脚张望，小短手往云端一指，“那是雷音寺么？”
裴砚抬头。
方才还空荡的山巅此刻浮起一座金顶寺庙，朱红宫墙绕着九层高塔，在晨曦中如梦似幻。
飞檐上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口。
琉璃瓦反射出佛光，那种光芒不刺眼，却让人心生敬畏。
空气里飘着沉水香，清冽中透着一丝苦涩，像是焚尽的檀木残留的气息。
可他的太阳穴突然一跳——系统提示音正顺着识海炸响，机械音里带着电流般的刺啦声：【检测到"雷音寺"存在多重投影，异常波动值97%，请宿主在30分钟内完成抉择。】
“苏昭。”他侧头唤身后骑马的女子，指尖无意识腰间白骨镜的纹路，镜面微凉，触感如同冰玉，“那庙有问题。”
苏昭勒住马缰，星盘从袖中滑出落在掌心。
青铜盘面上二十八星宿突然亮成金点，她瞳孔微缩：“星轨乱了。正常雷音寺该镇在'亢宿'方位，但现在……”她转动星盘，金点却始终追不上那片佛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了层影子。”
悟缘的驴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刨地，扬起一阵尘土，空气中多了几分腥臊的汗味。
裴砚顺着驴眼望去，白骨镜不知何时己被他翻出，镜面映出的寺庙轮廓正以极慢的速度扭曲——像块浸在水里的锦缎，边角被无形的手轻轻拉扯。
他指尖微微发麻，仿佛摸到了虚幻世界的边界。
“走。”他踢了踢驴腹，“跟上取经队。”
进山门时，孙悟空突然回头。
火眼金睛在裴砚面上扫过，猴毛倒竖：“你这小子，身上带着妖气。”
“是混沌意识的残痕。”裴砚摊开手，白骨镜上的淡红印记还没消，指尖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方才在黑风山刚收拾了它的分身。”
“哦？”孙悟空抓了抓耳朵，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发出闷响，“那正好，这庙我瞧着也不对。”他压低声音，“俺老孙火眼金睛能辨真假，可方才看这庙，竟有三个重影叠着——你且跟紧了，有动静就喊。”
话音未落，庙门“吱呀”洞开，木质摩擦声让人牙根发酸。
八个青衣比丘合掌相迎，为首的是个眉目低垂的年轻和尚，袈裟洗得发白，腕间佛珠泛着包浆。
檀香味扑面而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腐朽气息。
裴砚注意到他的眼白——太干净了。
活人的眼珠总该有血丝，可这双眼睛像两潭死水，连眨眼的频率都刻板得像木偶。
他不动声色落在队伍最后，碰了碰苏昭的手背。
她的皮肤有些冷，像是刚从寒水中出来。
苏昭会意，指尖在星盘上轻轻一叩，青铜盘底立刻渗出细密水珠——无风的天气里，星盘上的水纹竟纹丝不动。
“这地方...没有风。”裴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苏昭能听见。
禅房不大，檀香烧得太浓，熏得人发晕，喉咙干涩，像是吸进了烟尘。
墙壁上的壁画隐约可见《五百罗汉朝普贤》，线条细腻，色彩古旧，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悟缘刚要去摸案上的茶盏，裴砚的筷子“啪”地敲在他手背上：“别碰。”他指了指茶盏里的倒影——分明是只青瓷杯，可水面映出的却是只黑陶碗，边缘还有裂痕。
“师父？”悟缘缩了缩手，后颈的汗毛竖起来，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裴砚摸出白骨镜，镜面在袖中翻转。
这一照不要紧，他瞳孔骤缩——墙上的《五百罗汉朝普贤》壁画正以诡异的顺序倒退：最后面的降龙罗汉先淡成虚影，接着是伏虎罗汉，首到最前面的普贤菩萨也开始模糊；供桌上的青铜莲花灯更离谱，原本绽放的花瓣正缓缓闭合，灯芯里的火苗竟在倒流，从明灭的橙红缩回豆大的幽蓝。
“这不是真正的雷音寺。”他捏紧白骨镜，镜身被掌心的汗浸得温热，几乎要融化，“是个幻影世界。”
“那、那咱们快跑啊！”悟缘刚要往门口冲，额头“砰”地撞在无形屏障上，疼得捂着脸蹲下去，“师父！门没了！”
苏昭猛地站起来，星盘在掌心转了个圈。
二十八星宿的光链“唰”地射向西方，却在触及墙壁时像撞在油纸上，“刺啦”一声碎裂：“是空间复制术。这禅房在同时接待无数批访客，每个‘我们’都活在自己的副本里。”
“师父！师父！”
门突然被撞开。
浑身是土的慧觉踉跄着扑进来，他的僧鞋跑丢了一只，脚踝上还沾着草屑，身上带着潮湿的泥土味。
他手指发颤，指向窗外：“我刚才在偏殿听经，看见慧明法师了！可、可他也在另一个偏殿里，穿着同样的袈裟，说着同样的话！”
裴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终于明白系统说的“多重投影”是什么——这幻影雷音寺根本不是一座庙，而是无数座重叠的虚影，每座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接待”流程，吞噬着每个访客的信仰之力。
“因果香炉！”他突然扯开衣襟，从里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铜炉，声音急促，“苏昭，借你的星芒！悟缘，把火符给我！”
苏昭反手掐诀，星盘上的“角宿”突然迸出刺目金光，精准射入香炉。
悟缘手忙脚乱翻着包袱，摸出三张火焰符箓拍在炉底。
裴砚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炉口，低喝：“起！”
三昧真火“轰”地腾起，赤红火焰里浮现金色符文。
幻影世界的墙壁开始龟裂，原本庄严的佛像扭曲成青面獠牙的怪物，慧明的脸也在剥落——下面是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像融化的蜡，正“滋滋”往下淌黑油。
“你们怎敢破坏我的布局！”虚空中炸响惊雷，幻影如来的虚影从殿顶压下来，佛手泛着青黑的光，“我吞噬了十万信众的愿力，马上就能重塑真身——”
“你不是佛！”裴砚抄起白骨镜对准那虚影，镜中映出的“如来”正逐渐透明，露出后面灰蒙蒙的混沌雾气，“你只是躲在佛光里的影子！”
火焰越烧越旺，幻影世界发出垂死的尖叫。
黑雾从西面八方涌来，裹住慧觉的脚踝。
他疼得额头冒冷汗，却拼尽全力把怀里的佛珠塞进裴砚掌心：“这是…真雷音寺的香客留下的…他们说…说寺里的金身佛眼在流泪…”
“慧觉！”裴砚想拉他，可黑雾像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苏昭！星盘！”
苏昭的星盘己经转成一团光雾，星芒割开黑雾的瞬间，慧觉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
他最后笑了笑，声音像飘在风里：“能帮到师父…真好…”
幻影彻底崩塌的刹那，裴砚被气浪掀翻在地。
他爬起来时，眼前的山巅只剩下座破庙，断墙残柱间长着荒草，供桌上的香炉积着三寸厚灰。
远处传来孙悟空的吆喝：“师父！这才是真雷音寺！刚才那座…俺一棒子给捅没了！”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这次的声音难得带了点温度：【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幻影雷音·一】，获得'雷音舍利'一枚（可镇压小世界气运），系统权限升级至4级，解锁'支线追踪'功能（可查看关键人物气运走向）。】
裴砚摊开手，慧觉塞给他的佛珠正泛着暖光。
他抬头望向真正的雷音寺，金顶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可他知道，更危险的局还在后面。
“该去梁山了。”他低声道，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白骨镜。
镜中映出他的脸，眼角的淡红印记不知何时褪成了金色——那是雷音舍利的光。
山风卷着经幡哗啦啦响，远处传来八戒的抱怨：“这破庙连口热水都没有！”可裴砚听着，却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声。
混沌意识的影子，才刚刚被撕开一道裂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