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着腥气撞在脸上,冰冷又黏腻,像无数细小的蛇滑过皮肤。
裴砚的指尖还停在系统提示的“否”键上,掌心微微发汗,指尖泛着青白。
塔内如来闭合的双眼又颤了颤,这一次他听清了——那声“破局者”像根细针扎进眉心,记忆的琥珀突然裂开。
一股闷雷般的嗡鸣从脑内炸响,仿佛有千万个钟声同时敲打耳膜。
“公子?”苏昭的手刚搭上他肩膀,就被他浑身的颤意惊得缩回半寸。
她的掌心残留着星算笔的余温,指节因紧握而泛白。
裴砚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的雨幕开始扭曲,重叠出另一重画面:青灯古佛前,少年僧人捧着半块桂花糕仰头,座上金身大佛正含笑垂眸;不周山崩时,玄衣道人攥着半枚玉牌被卷入劫云,耳畔炸响“渡厄,你违了戒律”;还有七岁那年,嫡兄把他推进冰湖,刺骨寒意瞬间灌满胸腔,他拼命护着胸口的玉牌,再醒来时,那温热的玉坠就这么不见了……
“渡厄………”他无意识念出这个名字,喉间泛起苦涩,像是吞下了一口滚烫的灰烬。
原来那些年总在梦中出现的梵音,是雷音寺的晨钟;总在指尖发痒想写的狂草,是当年抄了千遍的《金刚经》。
每一个字都刻在他血肉里,只是他从未察觉。
“裴砚!”苏昭抓住他肩膀摇晃,星算笔在掌心掐出红痕——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睫毛上挂着的雨珠都在发颤,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节奏。
悟缘的小光头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裴砚下巴:“公子莫怕,悟缘的佛珠能打跑妖怪!”他晃了晃脖子上的檀木串,珠子相撞发出细碎的响,倒把裴砚从记忆里拽回半分。
檀木的沉香混着雨水的潮湿,在空气中搅出一丝微弱的暖意。
“苏昭,”裴砚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佛珠烫得惊人,像是刚从火炉中取出,“《乙巳占》里有没有写过‘金蝉封印’?”
苏昭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佛塔外的金光屏障。
她从怀中抽出泛黄的绢本,指尖快速扫过“星象篇”,突然顿住:“有了!
‘金蝉九封,锁的是轮回客的前尘念。
解印需二物:一为前世随身器,二为今生不舍念。’”
她抬眼时眸中亮得惊人,声音也微微发颤:“你刚才说的‘渡厄’,是你的前世?”
裴砚没回答,他摸出贴身的雷音舍利——这是之前在比丘国救了老国师换来的奖励,此刻在他掌心发出暖光,像一团凝固的日光。
当舍利贴上额头的瞬间,记忆的碎片突然连成线:那枚丢失的玉牌,原是他做渡厄时随身的“金蝉令”,当年被贬下凡前,如来亲手系在他颈间;而这舍利,正是雷音寺大雄宝殿供着的“醒魂珠”,能照见轮回真貌。
“嗤——”
尖啸声撕裂雨幕,空气仿佛被割裂,刺痛双耳。
妖王影的黑雾不知何时己近在咫尺,原本伪装成如来近侍的慈眉善目彻底崩裂,露出满嘴利齿的狰狞。
它盯着裴砚手中的舍利,喉间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笑声:“原来你是那老秃驴的关门弟子!正好,吞了你这佛骨,我就能坐那莲花座!”
悟缘的佛珠率先飞了出去。
小沙弥涨红了脸,把脖子上、手腕上的佛珠全解下来砸过去。
檀木珠撞在黑雾上,溅起几点火星,却连个窟窿都没砸出来。
下一秒,黑雾如活物般缠上悟缘的小腿,小沙弥的惨叫声刺得裴砚耳膜生疼,那声音像是钝刀划过骨头。
“星轨阵!”苏昭的星算笔凌空画出银芒,十二颗星子从她发间的木簪里飞射而出,在头顶布成北斗形状。
黑雾撞上星阵的瞬间发出刺响,速度果然慢了半拍。
她回头对裴砚喊:“快进塔!我和悟缘撑不住太久!”
裴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被黑雾缠住的悟缘,看着苏昭鬓角被冷汗浸透的碎发,突然笑了——这副模样,和前世在雷音寺替小沙弥挡罚、为观星女尼解签时,竟重叠得严丝合缝。
“撑住。”他只说了两个字,转身冲向佛塔。
原本阻碍他的金光屏障,在雷音舍利靠近的刹那自动散开。
光芒擦过脸颊时,他感受到一阵灼烧般的刺痛。
塔内的如来法相己不再静坐,青铜佛座上的莲花瓣正在缓缓舒展,那尊金身抬手,掌心托着一枚半指宽的玉牌——裴砚一眼就认出来,是他七岁那年在冰湖底弄丢的祖传玉牌,此刻玉牌上“金蝉令”三个篆字,正随着他的靠近泛起金光,像是在回应什么。
“你终于回来了,渡厄。”
如来的声音在塔内回荡,震得裴砚耳膜发麻,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共振。
他踉跄着上前,指尖刚碰到玉牌,前世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因私自渡化将死的凡人,触犯“不渡无缘”的戒律;如来罚他轮回百世,却悄悄将金蝉令封入他每一世的命格里;而这九世轮回的终点,正是此刻——
“弟子………”裴砚的声音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弟子辜负了师父。”
“你从未辜负。”如来法相的眉眼柔和下来,声音如风拂面,“你用百世轮回,替天道挡住了混沌的侵蚀。现在,该醒了。”
话音未落,整个佛塔轰然震动。
裴砚手中的金蝉令与雷音舍利同时发出刺目金光,塔外的黑雾突然发出尖啸,无数道金链从地下窜出,将妖王影死死捆住。
如来法相的背后浮现出万佛朝宗的虚影,法眼洞穿虚空:“混沌之影,妄图窃取佛果,今日当归寂灭。”
“叮——”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响:“恭喜完成主线任务【雷音影中影】,获得‘金蝉令’一枚,系统权限升级至6级,解锁‘时间流速调节’功能。”
裴砚握着两枚玉牌转身,正看见苏昭冲破星阵跑进来,她发间的星子己经黯淡,却仍紧攥着半块被黑雾灼焦的佛珠——是悟缘的。
“悟缘他………”
“在这。”如来法相的指尖弹出一点金光,落在苏昭掌心。
那点金光渐渐凝形,正是晕过去的悟缘,身上连道擦伤都没有。
苏昭松了口气,却又猛地抬头看向塔外。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际有金光首冲云霄,连系统空间都被映得发亮。
她正要说话,裴砚突然握住她的手,将金蝉令塞进她掌心:“帮我收着。”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是燃起了某种久违的火焰,“我好像……记起该怎么做了。”
塔外,一道玄色身影隐在云层后,望着那冲天的金光轻笑出声。
他指尖转着半枚残破的玉符,符上的纹路与裴砚手中的金蝉令如出一辙:“终于醒了么?渡厄……”
“不过,”他抬眼看向更远的天际,那里有暗云正在聚集,“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