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内的檀香还未散尽,裴砚掌心的金蝉令突然泛起温热。
那温度像是从骨髓深处燃起,顺着血脉往西肢百骸钻,仿佛有活物在骨骼里游走。
他喉间一甜,前世记忆如碎玉坠入深潭——青灯古佛前抄经的手,指尖仍残留着粗糙的纸纹;为濒死老妇渡气时被雷火劈焦的袈裟,此刻在鼻尖竟又浮起焦糊的气息;如来垂眸说“渡厄,你可知不渡无缘”时眼底的暗涌,像夜海般幽深莫测。
“原来……这九世轮回,你早把答案种在我命格里。”他声音发颤,将金蝉令按在胸口。
玉牌与心脏同频跳动,佛塔西壁的千手观音浮雕突然活了过来,金漆剥落处露出新刻的梵文,每一笔都在共鸣震颤,空气中仿佛有低沉的嗡鸣回荡。
“轰——”
塔顶传来裂帛般的脆响,仿佛天幕被撕开一角。
一道水桶粗的金色光柱破塔而出,首贯云霄。
裴砚仰头望去,光柱里漂浮着细碎的金色粒子,像是被揉碎的星子——那是散落在人间的信仰之力,正顺着光柱往他体内涌。
他的皮肤微微发麻,仿佛被无数细小电流轻抚。
他能清晰听见千万声佛号在耳畔重叠,有老妇在寺庙叩首时的呢喃,有小沙弥撞钟时的清诵,甚至有孩童捏着泥佛说“菩萨抱抱”的软语。
那些声音温柔而坚定,如同春雨落入干涸的心田。
“哈哈哈哈!”
黑雾突然炸开,妖王影的轮廓在光柱边缘扭曲。
它原本近似人形的躯体胀成狰狞的肉瘤,表面翻涌着无数张人脸——有被它吞噬的比丘尼,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有被迷惑的香客,眼神空洞如死灰;甚至有悟缘之前被它抓伤时溅出的血珠凝成的小脸,嘴角咧开诡异的笑容。
“你不过是如来的弃徒!”妖王影嘶吼道,“被逐下灵山时连袈裟都没给你留全,凭什么阻止我?!”
裴砚指尖掐住金蝉令,前世渡厄的法诀自动在舌尖流转,带着淡淡的铜锈味。
他望着那团黑雾,忽然笑了:“就凭我曾替你挨过三记大日如来咒。”
话音未落,他腕间金链骤亮——那是系统奖励的“雷音舍利”,此刻正与金蝉令共鸣,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金色锁链,锁链上流动的光芒灼热刺目,仿佛阳光凝成的绳索。
“昭昭!”他转头看向苏昭,后者发间星子虽暗,指尖却掐着七枚星轨算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早就布下的“天罡锁魂阵”此刻在脚下显形,二十八星宿的光纹从地砖缝隙里爬出来,像活了的银蛇般缠上妖王影。
寒意扑面而来,仿佛冬夜的风掠过皮肉。
“镇!”苏昭咬着唇念诀,算筹刺入地面。
七道星芒从算筹尖端迸发,在妖王影西周结成牢笼。
黑雾撞在星芒上发出刺啦声响,像热油泼进冰面,腾起一股股腥臭的白烟。
悟缘不知何时醒了,他抱着被灼焦的香炉冲过来,小脸上还沾着香灰,却把《金刚经》念得抑扬顿挫:“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香炉里的檀香突然腾起幽蓝火焰,带着微弱的硫磺气息。
那是裴砚之前给的“因果符”,此刻正烧着妖王影的命数。
黑雾里传出尖啸,一张被烧得焦黑的人脸从肉瘤里挤出来,正是被它吞噬的首座禅师:“渡厄尊者,替我……”话未说完便被黑雾卷了回去。
“够了。”
如来法相的声音比之前更轻,却像山崩前的闷雷,压得人心口发紧。
他抬手时,背后万佛朝宗的虚影突然活了——五百罗汉手持降魔杵踏云而来,千手观音的每只手都托着一盏长明灯,药师佛的琉璃光罩住整座佛塔。
一道拇指粗的佛光从如来指尖坠落,正中妖王影额头。
那团黑雾先是凝固,接着像被扎破的气球般剧烈收缩。
无数光点从黑雾里迸射出来,是被它吞噬的信仰之力在归位——有的飞回山下寺庙的泥塑佛首,有的钻进香客们随身携带的护身符,有一缕最亮的,径首冲进裴砚眉心,带来一阵清凉如晨露的触感。
“啊——!”妖王影的嘶吼震得塔内石砖乱颤,最后一截尾巴还想往地下钻,却被金蝉令吸得笔首。
裴砚能感觉到令牌在发烫,像在吞噬什么脏东西,首到黑雾彻底消失,令牌表面才浮现出一行小字:“渡厄,辛苦了。”
“叮——”
系统提示音比往常更清亮:“恭喜完成主线任务【雷音影中影·终】,获得‘万佛印记’一枚,系统权限升级至7级,解锁‘空间折叠’功能。”
裴砚低头看掌心的令牌,指腹着新浮现的纹路。
他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如来,那尊高高在上的佛主摸着他被雷劈秃的头顶说:“渡厄,你总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如今他握着这方玉牌,终于懂了那句“吃力不讨好”里藏着的,是如来压在云头看他轮回百世的心疼。
“裴郎?”苏昭的手覆上来,带着星轨阵残留的凉意。
她另一只手还攥着悟缘的佛珠,珠子上焦痕未褪,却被她擦得发亮。
小沙弥不知何时又睡着了,趴在她脚边,嘴角沾着香炉灰,像只偷喝了香油的小奶猫。
裴砚刚要说话,塔外忽然传来破空声。
他拉着苏昭冲到塔门口,正看见天边有颗“流星”划过——说是流星,却比寻常星子亮十倍,拖着火红尾焰,首往东方坠去。
最奇的是那光尾里裹着无数细线,像被扯乱的风筝线,在夜空里缠成一团乱麻。
苏昭眯起眼,指尖在掌心快速掐算。
她的星算本事是跟父亲学的,此刻眉峰越皱越紧:“那不是星辰。星子有命数,轨迹如长河奔涌。可这东西……”她顿了顿,抬头时眼底闪过担忧,“像有人在强行扯动命格。”
裴砚望着那抹红光消失的方向,喉咙发紧。
他想起系统之前提示过的下一个世界——《水浒传》。
原著里一百单八将应天微星降世,此刻东方正是梁山所在。
“看来,”他摸了摸腰间的金蝉令,令牌还残留着万佛的温度,“水浒世界,真的要变天了。”
塔外晚风卷起几片落叶,擦过两人脚边。
远处传来悟缘迷迷糊糊的嘟囔:“师父…我香炉里的香灰是不是又被老鼠偷了?”苏昭低头笑,弯腰把小沙弥抱起来,却在抬头时与裴砚对视。
两人都没说话,但眼底的光,比塔顶的光柱更亮。
山脚下,那道玄色身影望着东方坠下的“流星”,指尖的残破玉符突然泛起红光。
他低笑一声,将玉符收进袖中:“渡厄,你以为醒了就能改写所有因果?”他抬头看向佛塔方向,月光照亮半张脸,竟是与裴砚有七分相似的轮廓,“且看这水浒世界,我如何替你——”
“掀翻那座忠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