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靴底碾过带血的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脚下的石粒还带着阴兵腐尸的腥气。
他被秦明拽着撞进山谷营地时，后颈仍黏着一团阴冷的黑血，散发着刺鼻的腐臭。
篝火在风中摇曳，火星西溅，将满地散落的断矛与染黑的布帛映得斑驳陆离——那是方才混战留下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与焦土气息，令人窒息。
“卢头领！”花荣从临时搭起的木台跳下，箭囊里的透甲箭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指缝间传来温热的触感，目光扫过裴砚腰间的忠义堂令牌，欲言又止。
卢俊义站在篝火旁，玄色披风沾着星点黑灰，手中的朴刀还在滴着阴兵的脓水，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他攥紧刀把，指节泛白：“此战虽胜……”话音顿了顿，刀锋重重劈在旁边的树桩上，震起几片木屑，“那鬼军退得太干净。”
裴砚摸了摸发烫的令牌，林冲的蛇矛虚影在令牌表面晃了晃，又隐了下去。
他想起扈三娘最后那抹燃烧的红色身影，喉咙一阵哽咽，仿佛还能闻到她衣袖间残留的淡淡檀香。
“还有张天师的雷阵。”张继先不知何时走到近前，道袍下摆沾着血渍，手中的桃木剑还凝着未散的符光，指尖轻敲剑柄，声音低沉，“我己在谷口布了三道‘镇阴符’，但要防幽冥大军压境……”他抬手指向远处山梁，月光下隐约能看见未散的黑雾，在风中翻滚如蛇群，“得设‘九霄雷罡阵’的核心节点。”
“好。”裴砚点头，余光瞥见几个伤兵被抬过，其中一个小喽啰攥着半块带血的炊饼，正往嘴里塞——那是扈三娘昨日亲手分给众人的。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扈三娘回来了吗”，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裴公子！”帐外突然传来苏昭的唤声，语气急促。
裴砚转身，见她站在自己帐前，月白裙角沾着草屑，发间的星纹银簪却仍整整齐齐。
她手里捧着个青铜星盘，盘上二十八星宿的刻痕泛着冷光，指尖轻叩边缘，发出细微的金属回响。
“进来。”苏昭转身掀帘，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
裴砚跟着进去，便见地上用朱砂画着斗大的星图，紫微垣的位置插着七根银针，最中间那根正微微发颤。
星图在夜色中泛着幽蓝微光，仿佛活物般流转。
“帝星暗了七分。”苏昭指尖按在紫微垣主星位置，星盘突然发出嗡鸣，像是某种远古仪器的共鸣。
“我今早用‘五星连珠局’推演，京城方向……”她抬头时，眼底映着星图的光，眸中似有星辰闪烁，“有血光冲霄。”
裴砚心头一跳：“具体？”
“昨夜子时三刻，钦天监的‘望云气’木人倒了。”苏昭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今早快马送来的密报，“汴梁城北门的石狮子眼睛渗血，西市的老槐树突然枯死——都是阴煞入阳的征兆。”她攥紧星盘，指节发白，“若不及时支援，三日后……”
“屠城。”裴砚替她说完。
帐外突然刮进一阵风，吹得星图上的银针叮当乱响，像是命运的钟声敲响。
他抓起案上的忠义堂令牌，令牌立刻在掌心发烫，仿佛握住了整个梁山英灵的意志：“整军。半个时辰后出发。”
“可谷里的伤兵……”
“留二十个兄弟守营，其余跟我走。”裴砚打断花荣的话，声音坚定如铁，“赵无归虽死，但混沌意识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他望向张继先，“天师的雷阵节点能带着走吗？”
“雷罡阵需借地脉之力。”张继先沉吟片刻，突然解下腰间的雷音舍利，那枚鸽蛋大的珠子立刻浮在半空，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晕，“但用这舍利做核心，可布临时阵眼。”
“好。”裴砚转身走向营地中央的祭坛，月光下，祭坛上的青铜鼎还沾着昨日的血，在夜风中泛着寒光。
他深吸一口气，将令牌按在鼎上：“梁山的兄弟——”
话音未落，令牌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空中浮现出数道半透明的虚影：青面兽杨志手持朴刀，双鞭呼延灼的水磨八棱钢鞭泛着冷光，甚至还有没羽箭张清，手里攥着的飞石正闪着寒光。
他们的身影有些模糊，却都朝着裴砚抱拳：“愿听调遣！”
“这……”裴砚喉咙发紧，耳边仿佛响起昔日战场上的喊杀声。
他分明记得，这些好汉在原著里早该魂归星位，可此刻他们的残魂竟被令牌牵引，眼中还带着活人的锐光。
杨志的虚影突然开口：“公子，我等被混沌意识困在幽冥界百年，多谢你……”
“轰——”
地动山摇的轰鸣打断了话音。
裴砚踉跄两步，抬头望去，西北方的天空彻底被黑云笼罩，云缝里坠下无数火把般的鬼火——那不是火把，是阴兵手中的鬼头刀！
阴风卷起尘土，夹杂着骨裂之声与尖啸哭嚎。
“是幽冥军！”秦明的狼牙棒砸在地上，溅起火星，“比上回多了三倍！”
黑云翻涌处，一道玄铁铠甲的身影踏着白骨巨狼跃出。
那狼的头骨上嵌着两颗幽绿的夜明珠，每走一步，地面就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铠甲人摘下头盔，露出张腐烂的脸，左边眼眶里爬着蛆虫，右边却还嵌着颗活人眼球：“凡人也敢妄图逆天？”他的声音像刮过铁片，嘶哑而刺耳，“赵无归那废物坏了事，本帅亲自来——今日，尔等皆将成我军养料！”
“雷音舍利，起！”
张继先的断喝炸响。
他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金色符纹，雷音舍利突然迸发出万丈金光，首刺黑云！
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碗口粗的金色雷霆顺着缝隙劈下，精准劈在白骨巨狼的脊背上！
“嗷——”巨狼发出惨嚎，骨头上腾起青烟，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幽冥统帅被震得摔下狼背，玄铁铠甲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他抬头时，右边眼球里的活人突然开口：“快退！这是……”话未说完，眼球便爆出黑血。
“撤！”幽冥统帅吼道，白骨巨狼拖着冒烟的骨架转身就跑。
阴兵们像被踩碎的蚁群，哭嚎着往黑云里钻。
裴砚望着逐渐消散的黑云，掌心的令牌还残留着方才的热意。
苏昭走到他身边，星盘上的银针终于不再颤动：“京城的血光……”
“我们赶得及。”裴砚握紧令牌，杨志的虚影还在他身侧徘徊，眼中仍有当年未曾熄灭的战意，“走。”
大军出发时，晨雾刚漫过山谷。
裴砚骑在马上，望着东方鱼肚白的方向，京城的轮廓还藏在雾里。
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虎符突然发烫，仿佛回应着他心中的誓言。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他低声道。
马蹄声碾碎晨雾，朝着京城方向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