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盟攥着街道办事处的铜把手，掌心沁出的汗珠在门把上洇出暗色水痕。玻璃门映出他浆洗得发硬的中山装领口，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崩了线，露出半截荧光绿的丝线——正是那批问题拼图的涂料残留。
办事员小赵从文件堆里抬头时，王盟正盯着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出神。红漆字右下角有块指甲盖大小的剥落，像极了供销社采购员老马中山装上的油渍。"杜股长在二楼会议室。"小赵把申请表推回来，食指在某处空白敲了敲，"照片要蓝底。"
楼梯间的穿堂风卷着油印机特有的臭味，王盟数着台阶上的裂缝，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争执声。"三成！不能再少了！"是刘瘸子沙哑的嗓音，"纺织厂那批荧光料......"后半句被突兀的咳嗽掐断。王盟闪身躲进阴影，看见杜股长捧着保温杯从会议室出来，藏蓝中山装的袖口沾着星点荧光粉。
"小王是吧？"杜股长转身的瞬间，王盟瞥见会议室里闪过半截碎花布料。那花纹与失踪姑娘的手帕一模一样，此刻却缠在刘瘸子手腕上。"材料带齐了？"杜股长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算计。
填表时钢笔尖突然漏墨，蓝黑墨水在"经营项目"栏晕开大团污渍。杜股长皱眉抽出张新表，王盟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枚银戒——与老马右手那枚恰成一对。"个体户要讲规矩。"杜股长指尖点着"玩具制造"西个字，"得挂靠集体企业。"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王盟突然想起昨夜在黑市看到的场景：老马蹲在粮票贩子跟前，右手小指的银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当时那贩子正清点着印有"红星粮站"字样的票据，其中一沓边角染着暗红，像极了碎花手帕浸血的颜色。
"挂靠费每月八十。"杜股长的话把王盟拽回现实。这个数字恰好是三十支手电筒的黑市价，王盟后背倏地绷紧。他装作掏手帕擦汗，顺势将藏着荧光涂料的试纸塞回内袋——今早发现这玩意能验出银戒上的特殊涂层。
走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着火啦！"有人尖叫。浓烟从楼下窜上来时，王盟看见杜股长迅速锁上抽屉，钥匙串上晃着个月牙形挂坠。混乱中，那只戴着银戒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从后门走！"
后巷里，老马蹲在板车旁抽烟，车板上堆着印有"长风玩具"的纸箱。"认得这个吗？"他抛来半块拼图，锯齿边缘沾着暗褐色物质。王盟摸到拼图背面的刻字——正是失踪姑娘失踪当晚，他在仓库门缝里捡到的那块。
消防车的警笛声渐近，老马突然掀开板车油布。碎花棉袄姑娘蜷缩在成捆粮票中间，脖颈处缠着染血的荧光拼图。"要想她活，"老马弹飞烟头，银戒在暮色中划出弧光，"明天带营业执照去北山仓库。"
王盟退后时撞上冰冷的铁门，杜股长不知何时堵在身后。"年轻人要识时务。"他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角狰狞的疤痕——与信托商店老头画的月牙一模一样。王盟突然想起那辆二手自行车链条盒里的粉笔字：10月23日，正是粮站失窃案发当日。
夜色吞没街道时，王盟蹲在仓库清点最后的存货。月光透过铁窗洒在营业执照申请表上，杜股长的签名笔迹与粮票背面的批注惊人相似。他突然掀开地砖，取出藏着的夜光涂料——这是能腐蚀银戒涂层的唯一证据。
远处传来布谷鸟叫声，三长两短。王盟将涂料瓶塞进贴着"供销社特供"的纸箱，箱底压着那半块带血的拼图。明天北山的朝阳，或许会照见1982年第一张个体执照，也可能照亮某个精心编织的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