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那年......我......我把发高烧的小儿子......丢进了枯井......”旁边一个老妇蜷缩着,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地里,指甲劈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声音尖利得像夜枭的哭嚎,“我怕......怕他传染给我其他孩子......我听着他在井底哭......哭了两天......没声音了......我把井口用石头堵死了......”
“村长......村长让我去......去邻村放的火......”一个瘦小的男人,头抵着泥地,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刻骨的恐惧,“他说......他说他们村的井水好......烧死他们......我们就能占了......我......我扔的火把......烧死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孩子哭得......哭得......”
混乱的、嘶哑的、绝望的告解声此起彼伏,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腥气。平日里的麻木、伪善、狡诈的面具被圣光无情地撕得粉碎,露出底下早己腐烂发臭的真实。人性的黑暗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些被诅咒掩盖的、在绝望中滋生放大的恶行——偷窃、诬陷、欺凌、谋杀、为了抢夺一口食物或一捧干净的水而犯下的累累罪行——被强行从喉咙里呕出,暴露在审判的圣光之下。小小的莫尔顿,早己在诅咒降临前,就己是一块被蛆虫蛀空的朽木。
村长的脸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珠暴突,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混合着泥浆。他的身体在圣光的威压下剧烈地痉挛着,像一条离水的鱼。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似乎在拼命抗拒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足以将他彻底钉死的罪孽。
“不......不......”他徒劳地挣扎着,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然而,圣光的审判不容抗拒。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攫住了他,强迫他抬起了那张因罪恶而的脸,对着苍穹,也对着他面前如同寒冰神祇般的昀昕,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利奥波德!是我......是我向过路的行商透露了他的行踪!他......他发现了后山那个废弃矿洞里的银矿脉!很小的矿脉......但足够让几个村子活命!他该死!他挡了我的路!我......我让卡尔带人......在半路的黑松林......套了麻袋......打断了他的腿......扔进了......扔进了野狼谷!我听到了......听到了狼啃骨头的声音!哈哈哈......银矿......是我的了!村子......也是我的了!永远是我的!”他癫狂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疯狂与绝望的得意,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还有......还有那个外乡来的女人......怀了野种......污秽!她居然敢拒绝我儿子!我......我让人把她绑起来......塞进了......塞进了村口那口废弃的枯井!就在......就在老约翰家谷仓后面!用石头......封死了井口!她叫得......真难听啊......”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继续吐露着,仿佛要将一生的污秽尽数倾倒。
跪在一旁的卡尔——玛莎的儿子,老约翰的孙子——在听到“野狼谷”和“枯井”时,身体猛地一震。他霍然抬起头,沾满泥浆的脸上,那双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眼睛瞬间被赤红的血丝和狂怒吞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暴怒的咆哮,那声音完全不像人类,更像是当年被暴龙诅咒侵蚀时的狂吼!
“啊——!!!”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卡尔像一头彻底失控的疯牛,从泥浆中暴起!他无视了镇压一切的圣光威压,无视了肉体撕裂般的痛苦,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裹挟着满身的泥泞和腥臭,以惊人的速度猛地扑向正在狂笑忏悔的村长!
“老畜生!我杀了你!!!”
他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双手,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带着积压了不知多久的、足以焚毁理智的仇恨,死死地掐住了村长那油腻的脖子!力量之大,瞬间让村长那癫狂的忏悔变成了“咯咯”的、令人牙酸的喉骨挤压声。村长的眼球以可怕的速度充血凸出,舌头伸了出来,脸色迅速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酱紫。
“呃......呃......”村长徒劳地蹬着腿,双手无力地抓挠着卡尔铁箍般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疯狂。跪伏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连那些不受控制的忏悔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昀昕冰雕般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握着惩戒之剑的手指,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剑身上流淌的圣光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是阻止,还是任由这源于最深黑暗的复仇之火将罪人焚尽?
就在这时,那道纯粹而暴烈的惩戒之光,仿佛被卡尔那同归于尽的疯狂和刻骨仇恨所吸引,又或是感应到了村长身上那浓稠到化不开的罪孽,一丝凝练到极致的、白炽如恒星核心的光丝,倏然从奔涌的光流中分离出来!
它细若发丝,却蕴含着令灵魂冻结的毁灭意志。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死神的凝视,精准地落在了疯狂撕扯中的两人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村长那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的眉心。
没有声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刹那间的极致光亮,仿佛一颗微型的太阳在泥泞中诞生又湮灭。
光丝触及皮肤的瞬间,村长的身体猛地僵首,凸出的眼球里最后一点神采被彻底焚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他那酱紫色的、因窒息而的脸庞,连同掐在他脖子上的卡尔那双因用力而青筋暴突的手,以及他们接触部分的衣物、皮肉......
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
无声无息地,开始熔解。
不是燃烧,而是从分子层面被绝对的高温和秩序之力瞬间瓦解、气化。皮肤、肌肉、骨骼......村长的身躯,连同卡尔掐住他脖子的双手,从接触点开始,像烈日下的残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消融!没有烟雾,没有焦臭,只有物质被彻底分解还原为最原始能量时发出的、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滋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