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章：巧取之法
李子薇凑在张嬷嬷耳边，低声将明日暖房之行的所有细节，一一布置妥当。
张嬷嬷听完，脸上那份因见证了“神迹”而产生的狂热崇拜，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更加深沉的忧虑。
她没有立刻应声，反而迟疑地开了口。
“小姐，您这计策，环环相扣，实在是妙。只是……只是您方才吩咐老奴去准备的那几样东西——
一小袋最精细的米粉、一瓶上好的米醋、还有一个能装药水的干净琉璃小瓶……这些，都不是我们花容苑里有的东西。若要去总管库房支取……”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畏惧。
“那里的钱管事，是夫人的人。上次厨房的事，他怕是还记恨在心。若是他存心刁难……”
李子薇看向张嬷嬷，开口问道：“库房支取东西，有何规矩？”
张嬷嬷立刻回答道：“回小姐，按规矩，各院每月都有固定的份例，米面油盐，皆按人头分发。
但像您要的这些，米粉算是精粮，米醋算是调味，琉璃瓶更是金贵之物，都不在咱们二等庶女的份例之内。
若要支取，需得有正当的由头，填写用度单，管事看过了，大笔一挥，批准了才给。”
她又补充了一句：“那钱管事，最是会拿规矩说事。
他若是存心不给，只消一句‘库中无此物’，或是‘不合规矩’，我们便一点办法都没有，闹到夫人那里去，也是我们没理。”
李子薇听完，点了点头。她走到桌边，提起笔，在一张干净的纸笺上，开始书写。
她写下的，却不是“米粉”、“米醋”这些大白话。
写罢，她将纸笺折好，递给张嬷嬷。
“我们亲自去一趟。”
张嬷嬷接过纸笺，领着秀琴，跟在李子薇身后，一行三人，径首朝着灯火通明的总管库房走去。
库房之内，一个身材微胖、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管事，正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
他一抬眼，便看到了走进来的李子薇，眼中立刻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精光。
他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
“哟，这不是二小姐吗？百花宴才刚回来，怎的有空到我这又脏又乱的库房里来？真是稀客，稀客啊！”
李子薇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是将手中的纸笺，递了过去。
她开口说道：“钱管事，我来支取几样东西。”
钱管事接过那张纸笺，慢悠悠地展开。他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将那纸笺，在指尖弹了弹，用一种极尽嘲讽的语气，念了出来：
“‘清淤通络之物’，一小袋。”
“‘活血养根之水’，一小瓶。”
“‘承载甘霖之器’，一只。”
念罢，他抬起头，看着李子薇，故作困惑地摊开手。
“二小姐，您这是在考校老奴吗？您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神仙宝贝啊？我这凡夫俗子的库房里，可没有这些东西。您怕是……走错地方了吧？”
钱管事身后的几个伙计，听了这话，都跟着哄笑了起来。
张嬷嬷和秀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急。
钱管事欣赏着她们的窘态，心中充满了报复的。他将那张纸笺，往桌上一扔，便准备开口送客。
“二小姐，您还是回去，写些我们这些凡人看得懂的东西吧。不然，老奴这账上，没法给您入。这耽误了您的事，老奴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不是？”
他将所有的“理”，都占在了自己这边，摆明了就是要让李子薇，无功而返，吃个哑巴亏。
就在这时，李子薇，开口了。
“钱管事，”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是不识字，还是看不懂？”
这一句，如同当头一棒，让钱管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不等他反应，李子薇己上前一步，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了那张纸笺之上。
她指着第一行，开口说道：“这‘清淤通络之物’，便是厨房里用来浆洗衣物、清除碗碟油污的精米粉。
米粉能去油污，用以清除花卉根部的腐土污秽，助其根系重新呼吸，难道，不是‘清淤通络’吗？”
她的手指，移到了第二行。
“这‘活血养根之水’，便是调味用的米醋。醋，能活血化瘀，这是三岁小儿都知的道理。
用以浸泡兰草的老根，促其生出新根，难道，不是‘活血养根’吗？”
最后，她的手指，点在了第三行。
“这‘承载甘霖之器’，便是这小小的琉璃瓶。明日，我要用它，盛放为老祖宗暖房里那些奇花，专门调配的‘神仙水’。
你说，这能起死回生的神仙水，算不算得上是‘甘霖’？这用来装甘霖的瓶子，叫‘承载甘霖之器’，又有何不对？”
她每说一句，钱管事的脸色，便白一分。
当她说完最后一句，钱管事的脸上，己是冷汗涔涔。
李子薇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刀，死死地，锁定了钱管事。
她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段话。
“这些东西，都是明日一早，老祖宗的暖房里，点名要用的。
我写得如此雅致，是为给老祖宗办的差事，一个体面。
钱管事，你若当真看不懂，那便是你学问不够，我会如实禀告老祖宗，说你才疏学浅，不堪此位。”
“你若看懂了，却故意刁难，不肯支取。那你，便是存了心，要耽误老祖宗的头等大事！”
“这个罪名，钱管事，你，担待得起吗？”
钱管事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他自己亲手挖下的、无法挣脱的陷阱里。他被李子薇这番滴水不漏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进退两难。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淡漠，却气场强大的少女，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给……给二小姐，取东西！”
李子薇拿到了她需要的所有物品，在钱管事那充满了屈辱与怨毒的目光中，带着张嬷嬷和秀琴，从容地，转身离去。
回到花容苑，秀琴看着桌上那袋米粉，那瓶米醋，和那只小小的琉璃瓶，依旧是满脸的困惑。
她开口问道：“小姐，这些东西……真的能帮惊雷，诊治那些奇花异草吗？”
李子薇拿起那只琉璃瓶，对着月光，看了看。
她开口，轻声说道：“惊雷，是‘引’。而这些，才是真正的‘药’。”
说完，她拔开瓶塞，开始将米粉与米醋，按一个奇特的比例，缓缓地，倒入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