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孩子看上去比同龄人要高壮一些,略显臃肿的身体上裹着灰蓝相间的校服,煞白的脸侧仰在一滩血里。 海辰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的瞳孔已经散了,血迹顺着身体一直延伸到教室门口。惊魂未定的年轻教师带着班上的孩子们躲在教室的角落里。他们斜对面的另一个角落,满脸胡渣的中年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滴血的长刀片,僵硬的,麻木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没有任何反抗,中年人几乎是在警察冲过来的瞬间松开了手上的凶器。 给凶手带上手铐,海辰才发现离死者不远处的课桌旁还坐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或许是因为死者恰好把她挡在了课桌和墙之间,或许是因为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忘了还能从桌子下面钻出来,那孩子就呆呆的坐在原地,用井水一样幽深漆黑的双眼盯着地上的鲜血。 海辰伸手把小女孩从课桌和墙和死者中间解救出来。她没哭,没拒绝,也没跑去找老师和同学。她就这么站在海辰身旁,静静的看着海辰和几个警察一起收拾凶案现场。 时隔半年,这桩震惊全市的校园谋杀案终于画上了句号。 就在五分钟前,公安系统的内网通报了程立强杀人案的终审判决。程立强在胜利小学上课时间持刀闯入课堂,刺伤一名正在上课的小学生,致其死亡。人证、物证确凿,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海辰逐字逐句读了一遍通告,合上电脑,习惯性的抬头看一眼办公室墙上那口老式东华石英钟。指针分毫不差的停在九点整。 关了灯,月光疏疏落落地倾洒在海辰身上。他靠着吱呀作响的椅背在黑暗里合了会儿眼,才缓慢起身走出办公室。 警务大厅里,电工师傅正骑在梯子上修一个坏了的灯管。门口等待区的连排座椅上有个瘦小的孩子抱着个大书包,低着头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孩子顺手抹了一把挡在额前的乱发,木讷的看向正缓缓朝她走来的陌生警察。 孩子左脸靠近脖子的部位有一道血印子,手里的书包脏兮兮的,还打着个歪歪扭扭的大补丁,已经发黄的白球鞋上糊着污泥。再走近一点,海辰发现她胳膊上有几块深浅不一的淤青,看样子不像…
那孩子看上去比同龄人要高壮一些,略显臃肿的身体上裹着灰蓝相间的校服,煞白的脸侧仰在一滩血里。
海辰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的瞳孔已经散了,血迹顺着身体一直延伸到教室门口。惊魂未定的年轻教师带着班上的孩子们躲在教室的角落里。他们斜对面的另一个角落,满脸胡渣的中年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滴血的长刀片,僵硬的,麻木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没有任何反抗,中年人几乎是在警察冲过来的瞬间松开了手上的凶器。
给凶手带上手铐,海辰才发现离死者不远处的课桌旁还坐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或许是因为死者恰好把她挡在了课桌和墙之间,或许是因为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忘了还能从桌子下面钻出来,那孩子就呆呆的坐在原地,用井水一样幽深漆黑的双眼盯着地上的鲜血。
海辰伸手把小女孩从课桌和墙和死者中间解救出来。她没哭,没拒绝,也没跑去找老师和同学。她就这么站在海辰身旁,静静的看着海辰和几个警察一起收拾凶案现场。
时隔半年,这桩震惊全市的校园谋杀案终于画上了句号。
就在五分钟前,公安系统的内网通报了程立强杀人案的终审判决。程立强在胜利小学上课时间持刀闯入课堂,刺伤一名正在上课的小学生,致其死亡。人证、物证确凿,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海辰逐字逐句读了一遍通告,合上电脑,习惯性的抬头看一眼办公室墙上那口老式东华石英钟。指针分毫不差的停在九点整。
关了灯,月光疏疏落落地倾洒在海辰身上。他靠着吱呀作响的椅背在黑暗里合了会儿眼,才缓慢起身走出办公室。
警务大厅里,电工师傅正骑在梯子上修一个坏了的灯管。门口等待区的连排座椅上有个瘦小的孩子抱着个大书包,低着头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孩子顺手抹了一把挡在额前的乱发,木讷的看向正缓缓朝她走来的陌生警察。
孩子左脸靠近脖子的部位有一道血印子,手里的书包脏兮兮的,还打着个歪歪扭扭的大补丁,已经发黄的白球鞋上糊着污泥。再走近一点,海辰发现她胳膊上有几块深浅不一的淤青,看样子不像摔伤像是被掐的,估计不久前刚跟人打过一架。
海辰在孩子身边停下来,看了一眼她脖子里红绳上挂的钥匙,又看了看书包上缝着的名字贴,似乎明白了她这个时间还呆在警察局的原因。
“你叫程希弟对吧?我记得你,程立强的女儿,案发那天你也在教室里,你是那个受害者的同桌……”
海辰的话似乎唤醒了孩子久远而模糊的记忆,她像一只被注入了灵魂的木偶,整个人瞬间有了生气。
海辰审视着这个孩子。她的容貌没有一点程立强的影子,但她警惕的目光和沉郁的神情又跟她父亲程立强如出一辙。海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眼神,感觉就像是一团棉花娃娃里面藏着一枚随时有可能刺破这副柔软皮囊的尖刺。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语的对视了一会儿。
海辰清了清嗓子:“程立强被捕以后立刻就认罪了,但是关于犯罪的动机他一个字都没多说。”
他正视着眼前的孩子:“在行凶之前,他有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
孩子的表现就像她父亲程立强受审时一样。毫不回避的直视着对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不同的是,孩子的眼眶湿漉漉的,倔强中还带着委屈。
海辰有些后悔,他忽然意识到不应该带着偏见,用审犯人的态度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
于是他收起居高临下的姿态,重新调整了说话语气。
“你来这里是需要帮助吗?”
程希弟用脏手抹了一把额前的散发,点了点头。
“你妈妈呢?”
“我没妈。”
孩子生硬的语调让海辰愣了一下,然后他才记起来程立强婚姻状况那一栏写的是离异。
海辰恻隐,这一次他在程希弟面前半蹲下身来,很诚恳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警察局?你的监护人呢?”
“我的监护人被你们抓走了。”
海辰一时间无言以对,于是又沉默下来。
“他们说……说我爸爸被判死刑了……” 程希弟声音有点哽咽,“是真的吗?……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果然,跟海辰猜的八九不离十。
“你父亲早就移交给看守所了,你来这里见不到他。”海辰顿了顿,放低了音调,“这么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
“我没家。”
海辰看了眼孩子脖子里那把钥匙,以为小孩子在怄气。
只听程希弟又冷冷清清的道:“我已经两个多月没交租金了,昨天房东把我家的锁换了。”
……
这就有点超出海辰的职责范围了。
程立强的家庭状况他是有所了解的。夫妻离异,育有一个九岁的女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直系亲属,旁系的亲戚也都在外地多年没有往来。按照程序,程希弟应该交由程立强的前妻也就是程希弟的妈妈来照顾。但是现在孩子一个人出现在警察局,并且说她被房东赶出来了……
海辰稍稍考虑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道:“那要不你先跟我回家凑合一晚吧,明天我想办法联系你妈妈。”
程希弟抱着她的破书包,抠了抠上面的补丁。
“你能让我见见我爸吗?”
海辰也不好勉强孩子,站起身来,一手抱着外套,一手插着裤子口袋。
“你要是不愿跟我走就在这儿凑合一晚,我跟值班的警察说一声,不赶你走。就是这灯一会儿熄了,有点黑。”
自觉已经仁至义尽的海辰迈开大步朝门外走去,程希弟看了看黑漆漆的走廊尽头,又看了看海辰瘦削挺拔的背影,也利落的从椅子上爬起来,拖着她的大书包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