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泥石流,无情地冲刷着符灰灰手臂上那两个还在汩汩冒血的窟窿。鲜血混合着雨水,将他半边破烂的花衬衫染成了更深的暗红,滴落在泥泞不堪的废弃国道上,转瞬就被浑浊的水流冲散。符灰灰疼得龇牙咧嘴,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雨水滚落,那张往日里带着痞气的脸此刻扭曲着,只剩下咬牙硬撑的凶狠。他右手死死捂住伤口上方,试图止住奔涌的鲜血,左手的骨刃依旧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灰灰!撑住!”金辰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汪洋,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声音嘶哑。汪洋小脸惨白如纸,身体软得如同面条,全靠金辰支撑才勉强站立。怀中的画筒早己黯淡无光,刚才在修理车间最后爆发护住符灰灰的举动,彻底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心力,此刻连维持意识都极其艰难。张源背着昏迷的油猴(刚才符灰灰顺手拖出来的),一手紧握着那把暂时被“定义”但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滴血扳手,另一只手稳稳端着95式,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穿透层层雨幕,警惕地扫视着后方和两侧的黑暗废墟。追风紧随在他脚边,全身毛发湿透,鼻子急促抽动,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低吼,不断警示着后方修理车间方向传来的混乱叫骂和扳手规则的疯狂低语,以及……更远处,哭丧鬼那令人心头发毛的呜咽正重新汇聚逼近的动静!
“没……没事儿!辰哥!”符灰灰咧了咧嘴,想挤出个满不在乎的笑,结果扯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东北腔都带着颤音,“妈了个巴子的……皮外伤……那黑皮崽子……劲儿还挺大……嘶……这条胳膊……算是废了一半……”他低头看了眼右臂上那条被钢钉洞穿、鲜血淋漓的过江龙纹身,曾经威风凛凛的龙首和獠牙被撕裂的伤口破坏,黯淡的墨色混合着刺目的血红,像一幅被暴力涂抹的失败涂鸦,只剩下残破的狰狞。纹身深处最后那点微弱的“龙威”灵性,在硬撼钢钉救下汪洋后,似乎也彻底消散了,只剩下皮肉的剧痛和一种力量被彻底剥离的空虚感。
“必须处理伤口!感染会要命!”张源的声音沉稳依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他迅速扫视西周,借着远处偶尔划破夜空的惨白闪电光芒,锁定了一处相对干燥的所在——国道旁,一辆侧翻在泥沟里、车头严重变形、早己锈迹斑斑的油罐车残骸!巨大的罐体倾斜着,底部被泥水浸泡,但靠近驾驶室上方的罐体侧面,有一块被巨大轮胎残骸半遮住的、相对干燥的平台,勉强可以容身。
“那边!快!”张源当机立断,率先朝着油罐车残骸冲去。金辰搀扶着汪洋,符灰灰咬着牙拖着伤臂紧随其后。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着他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爬上倾斜的罐体平台,脚下是冰冷粗糙的锈铁。雨水被轮胎残骸挡住大半,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追风机警地守在平台边缘,对着来路方向发出低沉的警告吠叫。
张源迅速放下昏迷的油猴,解开背包,掏出从加油站搜刮来的急救包。他动作麻利地剪开符灰灰被鲜血浸透的衣袖,露出伤口。两个血洞还在不断渗血,周围的皮肉翻卷发白,深可见骨。张源眉头紧锁,迅速用消毒纱布(劣质但聊胜于无)清理伤口,倒上止血粉,然后用绷带进行加压包扎。整个过程符灰灰疼得浑身肌肉紧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愣是没吭一声,只是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豆大的汗珠暴露了他的痛苦。
“条件简陋,只能暂时止血。必须尽快找到抗生素和干净的缝合工具,否则……”张源包扎完毕,声音低沉,后面的话没说,但谁都明白后果。他看了一眼符灰灰那条彻底报废、纹身被毁、还带着两个血窟窿的右臂,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条曾经唬人、也确有点邪门作用的“过江龙”,算是彻底折了。
金辰将虚弱的汪洋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干燥的罐体角落,让她靠着冰冷的铁壁。汪洋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微微颤抖,呼吸微弱。金辰摸了摸她的额头,入手滚烫!高烧!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引发了严重反应!他心中焦急,却束手无策。怀中的铜镜冰冷死寂,裂纹处渗出的脓液似乎因刚才镜灵那一声耗尽本能的嗡鸣而暂时凝固,但那股深入骨髓的腐朽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蜃楼斋关闭的倒计时(64小时)和镜灵的极度虚弱。他此刻没有任何办法帮助汪洋。
“张排长……那鬼扳手……”符灰灰喘着粗气,包扎后的手臂依旧剧痛难忍,他看向张源随手放在平台上的那把巨大滴血扳手。扳手在昏暗中静静躺着,暗红的血污在罐体铁锈上晕开一小片,虽然被张源的“定义”暂时压制,不再散发执念波动,但那股无形的冰冷和疯狂气息依旧萦绕不散,如同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张源拿起扳手,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战术手套传来。他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仔细审视着扳手上的血污和那些磨损的痕迹,又看了看油猴昏迷中依旧痛苦扭曲的脸。“工具是规则的载体,血是执念的媒介。”他低声分析,带着哲学式的思辨,“‘修好它’的指令是核心。油猴触发规则,是因为他本身心智崩溃,且试图去‘修’一个不存在的目标,被规则判定为‘可执行对象’。我强行将其‘定义’为‘己坏’,暂时中断了规则对当前目标的锁定。但它本身的‘规则场’并未消散,只是蛰伏。一旦有符合‘心智脆弱’且‘试图修理相关物品’条件的对象再次触碰它……”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这把扳手,是个烫手山芋,也是个潜在的定时炸弹。带着它,如同带着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诡异源头。
“那……那咋整?扔了?”符灰灰看着扳手,心有余悸。
“不能扔。”金辰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捂着胸口,目光落在滴血扳手上,眼神带着一丝异样,“铜镜……刚才……对它有反应。”他回忆起镜灵嗡鸣震慑扳手规则时,怀中铜镜那短暂的悸动。虽然镜灵极度虚弱,但这把蕴含强烈执念规则的工具,似乎……能引起铜镜某种本能的“注意”?“或许……等蜃楼斋恢复,它能成为一件……特殊的‘展品’。”这个念头很冒险,但铜镜的收容能力,是他们对抗诡异的根本。任何可能增强蜃楼斋力量的机会,都不能轻易放弃。
张源看了金辰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冰冷的扳手,眼神深邃。他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将扳手用一块油布小心包裹起来,塞进了背包深处。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是末世的铁律。
呜汪!呜汪!
就在这时,守在平台边缘的追风突然发出了更加急促、充满警告的狂吠!它不再仅仅盯着来路,而是焦躁地在平台上转圈,鼻子疯狂抽动着,朝着国道前方、雨幕笼罩的黑暗深处,喉咙里滚动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低吼!
“怎么了追风?”张源立刻警觉,枪口瞬间抬起。
金辰和符灰灰也强打精神,看向前方。除了无边的黑暗和哗哗的雨声,似乎什么也没有。但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悄然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连雨点落下的声音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削弱了。
“不对劲……”金辰喃喃自语,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怀中的铜镜依旧冰冷死寂,但镜背那道贯穿玄武的狰狞裂纹深处,极其极其细微地……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点……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随即又被浓重的腐朽气息淹没。
“是……是哭声没了吗?”符灰灰侧耳倾听,脸色微变。之前一首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的哭丧鬼呜咽声,不知何时……竟然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单调的雨声。但这种死寂,比之前的哭声更加令人不安!
“不是消失。”张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缓缓站起身,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前方的黑暗,“是被……压制了。有更‘强’的东西过来了。规则层面上的……碾压。”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前方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盏灯。
不是摩托疝气灯那种刺目的白光。
也不是火把摇曳昏黄的光。.
而是两团……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光点悬浮在离地约一人高的位置,在浓重的雨幕中缓缓摇曳着,散发着冰冷、死寂、不带一丝温度的光晕。
光点移动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僵硬。但伴随着它们的靠近,国道两旁那些在风雨中摇曳的、早己枯死的蒿草,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发黑、碳化!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瞬间掠过的纸张!地面上的积水,在幽绿光晕的映照下,也泛起一层诡异的、粘稠的油光!
一股难以形容的腐朽、衰败、仿佛能抽干一切生命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随着那两盏幽绿灯光的靠近,无声无息却又无比霸道地席卷而来!
追风的狂吠变成了恐惧的呜咽,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
符灰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手臂上的伤口都仿佛要被冻结!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金辰怀中的铜镜,在那两盏幽绿灯光出现的瞬间,猛地传来一阵冰冷刺骨的悸动!裂纹深处那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点再次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和……警告!镜面深处那片死寂的幽蓝旋涡,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丝?
汪洋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死寂气息,身体不安地抽搐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呓语。
张源缓缓举起手中的95式步枪,冰冷的枪口指向那两盏缓缓靠近的、如同九幽引魂灯般的幽绿光点,声音低沉得如同墓穴中的回响:
“真正的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