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辰的心沉到了谷底。修复彻底失败，空间濒危，符灰灰那边……不能再等了！
“走！”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去‘老鼠洞’！现在！立刻！”
“可……可车没了！外面……”汪洋看着墙上闪烁的红光和爬满裂痕的展柜，小脸煞白。
“用腿跑！”金辰一把抓起地上那个山寨“哇哈哈”水瓶，将里面浑浊的水一饮而尽，又抓起两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干涩地咀嚼着，强行补充体力。“那东北混子撑不了多久了！蜃楼斋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不再看那面裂纹狰狞、青龙之力耗尽的铜镜，将它死死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冰冷的镜体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他抓起一把从骆驼俑那里换来的、刀刃上满是豁口的山寨开山刀，又塞给汪洋一根同样劣质的撬棍。
“跟紧我！别掉队！遇到任何东西，别犹豫，跑！殷都……是我们的下一站！但现在，救人！”金辰的目光扫过汪洋和她背上的画筒，最后那句“殷都”咬得极重。
汪洋看着金辰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将太爷爷的画筒紧紧绑在背上，双手握紧了撬棍。
金辰走到那扇窄门前，手按在粗糙的木板上。蜃楼斋的空间在哀鸣，锚定失效后，这扇门通向哪里变得不确定。他集中全部精神，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津沽港区，“老鼠洞”入口附近！
门板发出微弱的、不稳定的青光，艰难地扭曲了一下。
“走！”金辰猛地拉开门！
门后不再是熟悉的博物馆废墟走廊，而是一条堆满集装箱残骸、弥漫着浓重海腥味和铁锈味的港口区街道！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咸腥的海风，劈头盖脸地打来！
津沽港区，如同巨兽的钢铁坟场。倒塌的龙门吊扭曲着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巨大的货轮倾覆在浑浊的海水中，只露出锈迹斑斑的船底。
街道上堆满了被海水泡胀的垃圾、废弃的集装箱和锈蚀的车辆残骸。空气里除了雨水的冰冷，还弥漫着浓烈的海腥味、腐烂物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电流杂音。
金辰和汪洋在废墟中艰难穿行，尽量避开开阔地带。金辰凭着记忆，朝着“老鼠洞”防空洞入口的方向疾行。汪洋紧跟在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画筒在她背上随着奔跑微微晃动。
“滋啦……滋啦……”
那烦人的电流杂音越来越清晰，仿佛无处不在。更诡异的是，一些阴暗的角落里，开始出现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轮廓。它们没有实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扭曲闪烁，发出无声的哀嚎，空洞的眼窝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港口深处某个区域。
“是……是那些东西吗？”汪洋的声音带着哭腔，握撬棍的手在发抖。
“别管！别停！别听！”金辰低吼，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这是被民国收音机吸引来的亡灵！符灰灰就在附近！而且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终于，在一处被巨大沉船残骸半掩蔽的、布满涂鸦的混凝土坡道下方，金辰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锈蚀铁门——这就是“老鼠洞”的入口之一。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摇曳的、似乎是火把的光芒，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更加清晰的、带着哭腔和诅咒的广播杂音！
“还我命来……好疼啊……”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无数亡者的呓语混杂在电流杂音中，如同魔音灌耳，疯狂冲击着人的理智！
金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示意汪洋噤声，自己贴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悄无声息地摸到门缝边，向内窥视。
里面的空间不大，像是一个废弃的值班室改造的临时据点。墙壁上插着几支快要燃尽的火把，光线昏暗摇曳。地上散落着空罐头、烟头和干涸发黑的血迹。角落里，一个穿着破烂花衬衫、留着微卷中分的高壮男人，正蜷缩在一堆破烂棉絮和纸箱后面，瑟瑟发抖。他右臂上那条色彩浓烈、张牙舞爪的过肩龙纹身，在火光下异常醒目——狰狞的龙首盘踞肩头，锋利的龙爪一首延伸到小臂，典型的港岛老派社团风格，龙鳞在火把下似乎泛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晕，勉强抵挡着广播声波的首接侵袭，但也仅能护住他自身，而且光晕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正是符灰灰！此刻那条往日里被他吹嘘得神乎其神的“过江龙”，也只剩下了这点可怜的防御力。
而在值班室中央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台老旧的、木壳斑驳的民国时期电子管收音机！收音机的喇叭口如同黑洞，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亡者呓语，正源源不断地从喇叭里喷涌出来！
更恐怖的是，随着广播的持续，值班室那扇通往更深防空洞的铁门，正发出“咚咚咚”的沉重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广播吸引，试图破门而入！铁门在撞击下剧烈变形，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撞击，都让符灰灰的身体剧烈地抖一下，他抱着头，牙齿打颤，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龙爷加把劲儿……顶住啊龙爷……”
“灰灰！”金辰猛地推开铁门，低吼一声！
符灰灰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抖，看清是金辰，那张吓得惨白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辰哥！我操！你他妈真来了！”他连滚爬爬就想扑过来。
“别动！趴下！”金辰厉喝，同时闪电般掏出怀中的铜镜！镜面布满裂纹，镜背的黄脓几乎浸透了他的衣襟。他死死盯着那台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收音机，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孤注一掷地灌注进去！镜中幽影传递的“殷都”二字如同烙印在脑海，此刻救人就是为去殷都争取时间！
“给我收——！”
嗡——！
铜镜爆发出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青光！镜背的裂纹剧烈扭动，粘液狂涌！一道细若游丝的青色光束，艰难地从镜面射出，射向那台民国收音机！
光束接触到收音机的瞬间，异变陡生！
收音机喇叭口喷涌的幽绿光芒非但没有被吸收，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倒卷回来！无数亡者的虚影瞬间凝聚，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啸，顺着那道脆弱的青色光束，疯狂反扑！它们的目标不是金辰，而是……符灰灰！
准确地说，是符灰灰右臂上那条散发着微弱防御光晕的过肩龙纹身！
“呃啊——！”符灰灰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右臂上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扭曲、挣扎！那些亡者的虚影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缠绕在龙影之上！它们似乎在汲取龙纹中蕴含的某种力量，又像是在报复！因为那龙纹的风格，带着浓重的港岛社团烙印，而许多被收音机吸引的亡魂，其死因或许正与某些黑暗过往有关！这龙纹，此刻成了吸引火力的靶子！
“操！它们……它们在啃我的龙！辰哥救我！”符灰灰痛得满地打滚，那条狰狞的过肩龙纹身在幽绿光芒的侵蚀下，色泽迅速黯淡、剥落，仿佛被无形的酸液腐蚀！
金辰脸色剧变！铜镜的力量非但没能收容收音机，反而被它利用，将攻击引导向了符灰灰！那诡异的收音机，似乎拥有扭曲和利用其他异常力量的特质！青光在亡魂的冲击下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金辰感到一股阴寒的反噬之力顺着光束倒灌而来，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
“砰！砰！砰！”
身后通往防空洞深处的铁门，撞击声陡然加剧！门栓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整扇铁门向内凸起一个恐怖的弧度！一只覆盖着腐烂水草、骨节粗大的惨白手爪，猛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抓向离门最近的汪洋！
“小心！”金辰目眦欲裂，想要抽身救援，却被收音机的反扑死死拖住！分身乏术！
就在这千钧一发、眼看汪洋就要被鬼爪抓住，符灰灰的龙纹即将被彻底侵蚀，金辰的铜镜光束也要被反噬冲散的瞬间——
金辰怀中那面裂纹遍布的铜镜，毫无征兆地挣脱了他的手掌！
嗡——！
铜镜悬浮在半空，镜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幽蓝光芒！光芒瞬间压过了收音机的幽绿和火把的昏黄！整个值班室被染上一层冰冷的蓝色！
镜面深处，那片幽蓝的旋涡疯狂旋转！旋涡中心，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古老身影轮廓，第一次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宽大、样式极其古朴的深色袍服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片深邃的阴影，但一股浩瀚、苍凉、仿佛承载着千年岁月与某种沉重使命的意志，如同实质般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袍服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并非实体，而是一道由幽蓝光芒构成的虚影手臂，指向那台疯狂喷涌亡魂的民国收音机！
没有声音，但一股无形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绝对镇压之力，轰然降临！
时间仿佛凝固了！
疯狂反扑的亡魂虚影如同被投入液氮的沸水，瞬间冻结、凝固！然后无声地碎裂、消散！
那台木壳斑驳的民国收音机，如同承受了万钧重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幽绿光芒被强行压缩回喇叭口，最终彻底熄灭！木壳表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
伸进门缝的那只惨白鬼爪，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发出“嗤嗤”的声响，猛地缩了回去！铁门后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缠绕在符灰灰龙纹上的亡魂，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符灰灰抱着剧痛的手臂，惊恐地看着半空中那面悬浮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铜镜和镜中那道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身影！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镇压完成，那道袍服身影的轮廓在幽蓝旋涡中迅速变淡、消失。
悬浮的铜镜光芒骤然熄灭，“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镜背那道贯穿玄武的裂纹，竟然再次扩大了几分！粘稠的土黄色液体如同小溪般流淌出来！镜面浮现的信息带着触目惊心的红光：
【规则冲突！收容失败！】
【核心（玄武）遭受二次重创！】
【能量耗尽！】
【蜃楼斋空间锚定彻底湮灭！强制休眠启动！72小时内无法开启！】
【警告！镜灵（？？？）显化消耗本源！状态极度虚弱！】
蜃楼斋……彻底关闭！而且代价惨重！镜中那守护灵般的存在，为了镇压这次危机，付出了巨大代价！
金辰踉跄着扑过去，捡起那面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铜镜，冰冷刺骨。镜中那片幽蓝漩涡死寂得如同坟墓，那个古老的身影再无一丝痕迹。刚才那浩瀚的意志和绝对的镇压之力，如同幻觉。
值班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符灰灰劫后余生、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右臂上的过肩龙纹身，光泽彻底消失，变成了一道黯淡、有些地方甚至模糊掉色的墨痕，仿佛被硬生生剥去了一层灵性。
汪洋小脸煞白，刚才鬼爪的寒意似乎还留在肩头，她紧紧抱着展开一角的摹本，画卷上残留的微光正缓缓消散。
“辰……辰哥……”符灰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后怕，“刚才……刚才镜子里……是啥玩意儿？比那鬼收音机还他娘的吓人……”
金辰没有回答，他死死攥着冰冷沉重的铜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镜面那【72小时内无法开启】和【镜灵极度虚弱】的警告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镜中人影第一次具象化的出手，是为了救他们，但也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局面雪上加霜。
修复！必须修复！豫省！那块“受命于天”的黑疙瘩，是最后的希望！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惊魂未定的两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殷都！现在就走！”他指向符灰灰，“灰灰，带路！用你跑‘黑货’的通道！用最快的路！” 又看向汪洋，“你！带我们去你家老屋！找炕洞！找那块能救命的‘黑疙瘩’！我们没有时间了！”
符灰灰看着金辰手中那面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齑粉的铜镜，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那条彻底废掉、只剩下皮肉疼痛的过江龙纹身，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站起来：“操！走！老子这条命和这条龙，都他妈交代给你了辰哥！豫省就豫省！我知道有条老路，以前运‘货’走的，邪性少点！”
汪洋用力点头，背好画筒，大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对镜中身影的敬畏：“俺知道！俺带路！太爷爷的东西……一定能救你的镜子！”
金辰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裂纹遍布、脓液横流、仿佛承载着无尽古老伤痛的铜镜。镜中人影那浩瀚而虚弱的意志似乎还残留一丝在空气中。他猛地转身，率先踏入港口区更加凄厉的风雨之中。
汪洋紧随其后。符灰灰咧了咧嘴，忍着胳膊的剧痛，也跟了上去。
三个身影，带着一面濒临彻底破碎的古镜、一卷传承千年的摹本、和一条被剥去了“龙魂”的过江龙残痕，迎着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通往中原古地的亡命之途。
蜃楼深眠，镜灵沉疴，那黄土之下的炕洞，成了逆转乾坤的唯一赌注。归墟之门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迫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