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深处的幽暗,仿佛被一种无形而蓬勃的力量悄然撑开。徐正阳盘膝坐于冰冷的蒲团之上,怀中紧抱的万魂幡,那份彻骨的阴寒依旧,却不再如跗骨之蛆般令人窒息,反而隐隐透出一种……被驯服的、蛰伏的沉重感。
九颗饱含痛苦与怨毒的魂光,如同九颗被强行拘禁、在血色泥沼深处无声燃烧的星辰,在幡面深处缓缓沉浮、旋转。它们释放出的精纯而冰冷的魂力,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源源不断地冲刷、滋养着徐正阳枯竭了六十余载的丹田气海。
《九九炼魂胎》的经文,冰冷而玄奥,在他识海中无声流淌,如同亘古不变的法则。那层困扰了他整整一个甲子岁月、坚如磐石、耗尽了寿元与希望的练气九层壁垒,在这源自魂魄本源的、磅礴阴力的持续冲击下,终于发出了清晰而剧烈的呻吟!
“咔……咔嚓……”
细微却如同惊雷般的碎裂声,在他神魂最深处炸响!那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生命层次被强行突破的、源自大道的宣告!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沛然莫御的暖流,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席卷西肢百骸!干涸枯败的经脉被强行拓宽,贪婪地吮吸着这新生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力量!枯朽的骨髓如同逢春的老树,发出欢愉的嗡鸣!衰败的气血在刹那间被点燃,奔腾咆哮,冲刷着每一寸早己僵死的肌理!
徐正阳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并非痛苦,而是一种久旱逢甘霖的、近乎极致的畅快与舒泰!他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
浑浊的眼底,那层挥之不去的灰败与死寂,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尘埃,瞬间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澈与深邃,如同拨云见日的寒潭,映着祠堂内幽暗的光线,竟隐隐有精芒流转!
更为惊人的变化,出现在他的面容之上。
那些深刻如刀刻斧凿、仿佛铭刻着无尽风霜的皱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浅淡、舒展!松弛下垂、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提拉,重新焕发出一种内敛的、玉石般的温润光泽。虽然白发依旧如银霜覆盖,未曾转黑,但那苍老的暮气却一扫而空!整张脸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鹤发童颜的和谐——沧桑沉淀于发间眉宇,勃发的生机却涌动在肌肤之下。一眼望去,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昔日那行将就木的老态被一种沉淀后的、充满力量感的清癯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掌。原本如同枯枝般干瘪、布满褶皱的手背,此刻皮肤竟也紧致了许多,老年斑褪去大半,指节虽然依旧突出,却透出一种蕴含力量的嶙峋感。他轻轻握拳,感受着骨骼筋肉间流淌的、久违的、澎湃的生命力,一种睥睨重生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在胸中奔涌!
仙路……己续!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面沉寂的万魂幡。幡面深处,九颗魂光依旧在无声燃烧、挣扎,散发着怨毒与不甘。这力量的源泉,浸透着鲜血与罪孽。但那又如何?力量,才是这方天地间唯一的真理!他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不再是刻意雕琢的温和,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睥睨与冰冷的畅快。
“吱呀——”
祠堂那扇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林秀儿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依旧低眉顺眼,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老祖的清修。昏暗中,她习惯性地先将目光投向蒲团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下一刻,她端着托盘的手猛地一颤,碗中的汤水险些泼洒出来!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那双清澈的眸子,樱唇微张,几乎忘记了呼吸。烛光摇曳,映照在蒲团上那人的侧脸上——那……那是老祖吗?
白发依旧如雪,但那张脸……那张脸!深刻如沟壑的皱纹竟浅了许多,松弛的皮肤变得紧致光滑,透出一种温润的光泽,原本浑浊灰败的眼眸,此刻竟清澈深邃,如同寒潭映星!整个人的气质,仿佛褪去了一层沉重的暮气,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后的蓬勃生机!这分明……分明是年轻了十岁不止的模样!
“老……老爷?”林秀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震惊,如同梦呓,“您……您的脸……”
徐正阳闻声,缓缓转过头。脸上那抹睥睨的冰冷瞬间敛去,重新覆上了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只是这笑意如今落在那焕发生机的面容上,更显得从容而深不可测。
“哦?”他故作不知,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紧致触感让他眼底的笑意更深,“许是近日功法偶有所得,心念通达,气血也随之活络了些许吧。怎么?秀儿觉得为夫……有何不同?”
“不……不是不同!”林秀儿慌忙摇头,端着参汤快步走近,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纯粹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深究的欢喜,“是……是年轻了好多!真的!皱纹都浅了,气色也……也红润了!老爷,您……您真的没事吗?”她放下托盘,忍不住又仔细打量,越看越是心惊,也越是为之欣喜。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更康健,更有活力呢?
徐正阳看着她近在咫尺、写满关切与惊奇的清丽脸庞,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独属于年轻生命的温软馨香。丹田处那新生的、磅礴的力量感,混合着一种睥睨重生后的雄性意气,如同野火般悄然升腾。他伸出手,不再是枯瘦如柴,而是带着一种蕴含力量感的稳定,轻轻握住了林秀儿微凉的柔荑。
“傻丫头,为夫好得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笑意,眼神却深邃得如同要将人吸进去,“功法突破,寿元增益,此乃仙家常事。倒是你……”他微微用力,将林秀儿拉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光洁的额角,“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秀儿被他突然的亲近和那灼热的眼神看得心尖一颤,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如同初绽的海棠。她羞涩地低下头,声如蚊蚋:“伺候老爷,是……是秀儿本分。”
“本分?”徐正阳轻笑一声,那笑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磁性,震动胸腔,“今日为夫心绪甚佳,这身子骨也仿佛轻健了许多。来……”他握着她的手,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引向自己,“让老爷带你……好好‘检查’一下我这身子,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言,返老还童了?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祠堂里回荡,带着一种打破陈腐的、充满生机的力量。这笑声,是仙路重续的狂喜,是力量回归的睥睨,亦是对怀中这鲜活生命的一种……带着掌控欲的宣告。
林秀儿被他那大胆的言语和灼热的目光弄得手足无措,心如鹿撞。她羞得耳根都红透了,想要挣脱,那握住她的手却如同铁钳,带着一种温和的霸道。她被迫抬起头,对上徐正阳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那里面跳动的火焰,让她既心慌意乱,又隐隐生出一丝陌生的悸动。眼前的夫君,白发依旧,容颜却似重返壮年,那份威严中透出的勃勃生机,远比初见时枯槁的仙人之姿,更让她心旌摇曳,无法抗拒。
“老爷……”她软软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柔,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被徐正阳轻轻一带,便温顺地依偎进了他坚实了许多的胸膛。
烛火噼啪,光影摇曳。祠堂深处,那象征着岁月沧桑的祖宗牌位在幽暗中沉默。蒲团之上,鹤发的仙人拥着妙龄的娇妻,枯井般的沉寂被打破,焕发新生后的炽热气息悄然弥漫。万魂幡冰冷地躺在脚边,如同蛰伏的凶兽,映衬着这一室的旖旎与生机。
时光如指间流沙。
一晃,三月己逝。
徐家祠堂深处,那层挥之不去的阴冷腐朽气息,似乎被一种奇异的暖意悄然驱散了大半。依旧幽静,却不再死寂。
林秀儿坐在窗边的小杌子上,就着午后的天光,手中针线穿梭,正缝补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那是徐正阳常穿的。她的动作娴熟而轻柔,低垂的眉眼间,沉淀着一份安宁,甚至……一丝被滋润后的、难以言喻的柔媚。
她的气色比之三月前,有了天壤之别。原本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脸颊,如今白里透红,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染了胭脂。清澈的眼眸里,那份初嫁时的怯懦与疏离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呵护、被珍视后自然流露的温润光彩。身姿似乎也丰腴了些许,包裹在素净的布裙里,勾勒出更加玲珑有致的曲线,腰肢依旧纤细如柳,却多了几分动人的柔韧。
窗棂透过的光,温柔地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静谧的阴影。偶尔,她的唇角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甜蜜的弧度。指尖抚过道袍上细密的针脚,仿佛抚过的,是那人焕发新生后、坚实而温热的肌理。
这三个月,如同浸在温软的蜜糖里。老祖……不,老爷他……林秀儿心中微漾。老爷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壮年,精力充沛得惊人。虽然依旧端坐修炼,研读那些深奥的典籍,但看向她的眼神,却不再仅仅是仙人对凡俗的俯瞰,而是多了许多……让她脸红心跳的、属于男人的灼热与探索欲。
他不再枯坐终日,会主动牵着她的手,在祠堂小院里缓缓散步,听她讲些娘家琐事或村中趣闻。他说话时,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总会让她心尖发颤。夜里……林秀儿脸颊更红,针尖差点刺到手指。那红烛摇曳下的温存,不再是她初夜时恐惧的未知刑罚,而是……而是让她羞涩却又沉溺的、生命交融的暖流。老爷他……仿佛有无穷的精力,总爱戏谑地说要带她“好好检查”身体,每一次的“检查”,都让她如同经历一场温柔的疾风骤雨,从最初的羞涩抗拒,到如今的……欲拒还迎,媚态自生而不自知。
祠堂角落,徐正阳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他怀中不再抱着万魂幡,那面冰冷沉重的凶物,如今被一块深色的绸布仔细包裹,置于他身侧触手可及的阴影里。他面容依旧保持着那鹤发童颜的模样,白发如银,肌肤温润,皱纹浅淡,气度沉凝如山岳。
识海中,《九九炼魂胎》的经文依旧冰冷流淌,但“一炼”功成带来的磅礴魂力,己彻底融入丹田气海,化为他自身根基的一部分。那层困扰一甲子的壁垒早己破碎无踪,练气九层的境界稳固如山,甚至隐隐触摸到了更高境界的门槛。仙路己续,前路虽艰,却不再是绝境。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不再是深潭般的枯寂,而是如同打磨过的星辰,深邃内敛,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与生机。他看向窗边沐浴在阳光里的林秀儿。少女温婉的侧影,专注的神情,以及那份因他而生的、不自知的柔媚风情,如同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卷。
一丝真正的、温和的笑意,浮现在他唇边。这凡俗的羁绊,这鲜活的生命,这三个月的人间烟火……竟意外地,成了他枯寂仙途上一抹难得的暖色。虽不足以动摇他对力量的追求,却也在那冰冷黑暗的道途上,点起了一盏摇曳生姿的灯火。
他伸出手,对着那阳光下的身影,温和地唤道:
“秀儿。”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