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潮——!!!”
阿大那声充满绝望的嘶吼,如同丧钟敲响在破庙残破的穹顶之下!地面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清晰,如同无数头巨兽在地平线上奔腾!远方那低沉悲怆的号角声连绵不绝,与风中传来的、海啸般汹涌的哭喊、呻吟、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末日降临的恐怖图景!
林羽冲到门边,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在沉沉的夜幕下,荒原的尽头,一片巨大、蠕动、无边无际的黑影正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缓慢而无可阻挡地漫涌而来!那不是军队,而是由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被绝望和饥饿彻底吞噬的男女老少汇成的洪流!他们像一群失去方向的蝗虫,麻木地、疯狂地向前涌动,所过之处,连地皮仿佛都要被啃噬干净!
破庙,这方小小的、残破的庇护所,正处在这股毁灭洪流的前锋路径上!
“关门!堵门!” 林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虽然阿大听不懂,但他那指向庙门、做出推动和加固动作的手势清晰无比!巨大的危机感让林羽瞬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冷静和行动力!他必须守住这里!一旦被流民潮卷入,他和阿大一家瞬间就会被踩成肉泥!
阿大也从极度的惊恐中惊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扑向那扇只剩框架、腐朽不堪的庙门,用他瘦骨嶙峋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身体死死顶住!阿莲也尖叫着扑上来,用她单薄的身体一起顶门。哑仔则吓得缩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
林羽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破庙内部。他飞快地将火堆旁几根相对粗壮的、尚未完全烧毁的梁木拖过来,和阿大一起,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它们死死卡在门框内侧,形成简陋的支撑。他又将殿内所有能找到的沉重杂物——断裂的石碑、倾倒的香炉、大块的碎砖烂瓦——疯狂地堆积到门后,形成一道摇摇欲坠却聊胜于无的障碍。
刚做完这一切,如同巨浪拍击礁石般的冲击就到了!
轰——!
无数双赤脚、破鞋、甚至是流着脓血的脚板,狠狠踩踏在庙门外!无数枯瘦如柴的手臂、身体,如同潮水般挤压、撞击着腐朽的门板和堆积的杂物!哭喊声、咒骂声、推搡声、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瞬间在门外炸开!整个破庙都在剧烈地摇晃,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顶住!!” 林羽和阿大、阿莲三人背靠着堆积如山的杂物,用肩膀、后背、甚至是头颅死死抵住!巨大的冲击力一波接着一波,震得他们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移位!阿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依旧死死咬牙顶着!哑仔在角落里发出无声的尖叫,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裂缝迅速扩大!一根临时支撑的梁木在巨大的压力下,“咔嚓”一声从中断裂!堆积的杂物被撞开一道缝隙,几只枯瘦肮脏、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疯狂地从缝隙中伸进来,胡乱抓挠!
“啊!” 阿莲的手臂被一只鬼爪狠狠抓出几道血痕,痛得她惨叫一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林羽。仅凭他们三人,怎么可能挡得住外面成千上万的疯狂人流?这破庙随时会被彻底冲垮!
就在这时,林羽的目光扫过神像台基下那堆他之前收集硝石硫磺的地方!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火!火药!” 他对着阿大嘶吼,指向那堆剩下的黑火药粉末和旁边尚未用完的硝石硫磺碎块!他飞快地比划着:将粉末包起来,点燃,扔出去!
阿大虽然不完全明白林羽要做什么,但“火”字和之前林羽召唤火焰的神迹让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丝信任和希望。他立刻扑过去,抓起林羽之前用来包压缩饼干的锡箔纸(被林羽小心收着),又撕下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襟下摆。
林羽动作快如闪电!他将剩下的黑火药和能找到的所有硝石、硫磺碎块混合在一起,用锡箔纸和破布紧紧包裹,搓成一个比拳头稍大的、沉甸甸的布包!他迅速用一根烧着的枯枝,点燃了一根相对干燥的、充当导火索的布条,插在布包的缝隙里!
“开门缝!快!” 林羽对着阿大吼道,同时将点燃的布包高高举起!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阿大瞬间明白了林羽的意图!虽然恐惧,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猛地用力,和阿莲一起,将顶门的杂物推开一道仅容一臂通过的缝隙!
就在缝隙打开的瞬间,外面无数张因饥饿和疯狂而扭曲的脸庞、无数只拼命伸进来的鬼爪,如同地狱之门洞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去你妈的!” 林羽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嗤嗤燃烧的布包,朝着门外人流最密集、冲击最猛烈的地方,狠狠地投掷了出去!
布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冒着火星的弧线,在无数流民惊愕、茫然、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落入了汹涌的人潮之中!
嗤——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猛然响起!火光在人群中骤然爆开!虽然威力远不如现代炸药,但足以将周围的流民掀翻在地!破碎的布片、燃烧的火星、刺鼻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更重要的是,那巨大的声响和骤然爆发的火光,如同平地惊雷,在麻木疯狂的人潮中炸开了巨大的恐慌!
“雷!天雷啊!!”
“天神发怒了!快跑啊!”
“妖法!是妖法!!”
混乱的哭喊和惊叫瞬间取代了冲击的喧嚣!靠近爆炸点的流民惊恐万状,如同炸了窝的蚂蚁般西散奔逃!后面不明所以的人被前面的人撞倒、踩踏,更加剧了恐慌的蔓延!原本如同铁板一块冲击庙门的洪流,在爆炸点附近瞬间出现了一个混乱的漩涡和短暂的停滞!冲击力骤减!
林羽和阿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杂物重新死死顶住庙门!缝隙被堵死!
门外,爆炸引起的混乱还在蔓延,恐慌如同瘟疫般向西周传递。虽然整个流民潮的主体仍在缓慢向前涌动,但破庙门前这一小片区域,却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天雷”和混乱踩踏,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空隙和混乱的泥潭!冲击破庙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阿大和阿莲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看向林羽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浓烈的敬畏!他们亲眼看到林羽“召唤”了比之前更可怕的火焰和雷霆!这己经不是人了,这是……神使?还是掌握妖法的方士?
林羽也背靠着杂物滑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湿透,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不停颤抖。他看着自己沾满硝烟和泥土的手,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浓重的疲惫和后怕。他刚才扔出去的,是纯粹的恐慌制造器,是利用了流民的无知和恐惧。这种手段,太过取巧,也太过危险。下一次,未必有效。
门外的喧嚣和混乱并未平息,哭喊、踩踏、咒骂声依旧震耳欲聋,但庙门暂时安全了。林羽靠在冰冷的杂物堆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剧烈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青铜盒子紧贴胸口,冰冷坚硬。
阿莲挣扎着爬起来,借着火堆微弱的光,撕下衣襟,默默地为阿大和自己手臂上的抓伤进行简单的包扎。哑仔小心翼翼地爬到林羽身边,用他那双清澈却不会说话的大眼睛,充满依赖和好奇地看着林羽,然后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林羽沾满硝烟的手背,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
林羽睁开眼,看着哑仔清澈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哑仔枯黄的头发。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这份纯粹的依赖显得如此珍贵。
他需要思考下一步。流民潮的主体还在移动,破庙只是暂时避开了最猛烈的冲击锋头。等混乱平息,或者有更强力的头目出现整合队伍,危险随时会再次降临。他必须利用这段喘息之机,做好伪装,融入这片乱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早己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血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现代西装。这身装扮,就像一个巨大的靶子,吸引着所有好奇和贪婪的目光。他需要换掉它!
林羽的目光落在庙内那具倚靠在角落的枯骨身上。枯骨身上残存的衣物虽然朽烂,但依稀能看出是深色的、类似古代平民的粗布短褐。他深吸一口气,对枯骨低声说了句“得罪了”,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弯刀将枯骨身上相对完整、没有完全烂掉的几块深色粗布割了下来。
他回到火堆旁,在阿大一家好奇的注视下,开始笨拙地处理这些带着腐朽气息的粗布。他将它们撕扯成合适的形状,用找到的细藤蔓和布条,尝试着将自己破烂的西装包裹、覆盖起来,尽可能模仿成古代平民的装扮。他又抓起地上的泥灰,混合着水渍,用力涂抹在自己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掩盖过于“干净”的肤色和现代人的气质。最后,他将那把沉重的弯刀用一块破布仔细缠裹好,背在身后,尽量不那么显眼。
做完这一切,林羽对着火堆旁一小洼积水映照出的模糊倒影看去。水中的人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布满污垢和刻意涂抹的泥灰,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乱世挣扎的狠厉。除了那过于短促的头发(被火烧过一截),活脱脱就是一个在战乱和饥荒中挣扎求存的流民。
就在林羽看着水中倒影,努力适应自己这身“新皮”时,庙门外,混乱的声浪中,一个异常高亢、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却极具煽动性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响了起来,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哭喊和呻吟:
“乡亲们!莫要慌!莫要怕!刚才那不是天雷,是狗鞑子的妖法!是白莲教的高人显圣!驱散了妖氛!大家听我说!圣教明王降世,弥勒转生!‘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跟着圣教,杀鞑子,吃大户!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狂热的蛊惑,竟然让门外混乱的声浪稍稍平息了一些!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白莲教!红巾军的前身!元末农民起义的核心力量之一!他们竟然就在这股流民潮里?而且……刚才那爆炸,被他们利用了?当成了“显圣”?
更让林羽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就在那“白莲教”头目喊出“石人一只眼”这句谶语时,他贴身收藏的青铜盒子里,那枚冰冷的、刻画着独眼的石头,仿佛……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心脏,被这句古老的咒语,轻轻唤醒了一瞬?
是错觉?还是……这石头,真的与那谶语,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而那个在塔顶出现过的灰袍面具人……是否也与此有关?林羽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破庙的墙壁,望向门外那片被狂热和绝望充斥的黑暗洪流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