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混着檀香的义庄里，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
林昭刚撕开染血的衣袖查看臂弯伤口，余光扫过供桌下那团蜷缩的黑影时，指节在断刃上微微一紧。
"小...小爷。"泥污的小脸从桌底探出来，小石头冻得发紫的嘴唇首打颤，他像只受惊的小兽般往墙根缩了缩，却又固执地将怀里的布包往前推了推，"我、我偷了伙房的伤药，还有半块炊饼...没被人发现。"
布包蹭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林昭盯着那团裹得严实的粗布，记忆突然闪回死囚营最饿的那夜——他踹翻了要打小石头的牢头，看着这孩子捧着冷馒头躲在柴堆后狼吞虎咽，脏脸上还沾着麸皮。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布包时，被小石头冰凉的手背硌了一下。
孩子的手像片枯叶，腕骨细得能数清，却把布包攥得死紧，指节泛着青白。
林昭没急着抽手，反而用拇指抹掉他脸上的泥："哪来的？"
"西跨院老槐树下。"小石头吸了吸鼻子，"您上次说...说要是跑了，就去那挖。
我挖了三天，今早看牢头喝多了，就...就溜出来了。"
林昭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自己不过是随口一句"要是能跑，去老槐树底下找我藏的东西"，这傻孩子竟真的记了三个月。
布包解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金疮药、止血草，最底下还压着块用油纸包好的炊饼，泛着焦黄色。
"都收着。"他把布包塞回小石头怀里，"你包的，你发。"
"哎！"小石头慌忙点头，转身时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炉，香灰簌簌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衣摆上。
王疤脸扯着破布裹伤口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角的刀疤抽了抽："林爷，这小崽子..."
"能活过三个月的死囚，比十个老兵精。"林昭扯过刘大锤递来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辛辣顺着喉咙烧进胃里，"陈老西，给他裹伤。"
陈老西正给王疤脸扎止血带，闻言把药罐往地上一墩："得嘞！
小石头过来，爷爷给你抹点好的——哎你这胳膊上的伤是狗咬的？"
义庄里的动静渐渐活泛起来。
刘大锤把双锤往地上一砸，震得供桌都晃了晃："林爷，咱现在往哪走？
这破义庄挨不了天亮，官兵的狗鼻子灵着呢！"
王疤脸扯紧腰间的粗布，血又渗了出来："是啊，城外有巡城卫的暗桩，往南是乱葬岗，往北..."他突然噤声，目光扫过林昭怀里的虎头腰牌。
林昭摸了摸那枚温热的腰牌，指尖擦过刻着"镇北"二字的凹痕。
这是前世他统领镇北军时的信物，没想到重生后竟在死囚营大牢的墙缝里找到——或许是原主那早死的婢女母亲藏的？
"林家旧部在城南三十里有处酒坊。"他声音压得低，只有近前几人能听见，"地窖能藏百人，酒坛底下埋着兵器。"
王疤脸眼睛一亮："您是说...林老将军当年的暗桩？"
林昭没接话。
前世他率军在外，对家族内事知之甚少，只记得父亲林镇北被赐死后，林家旁支西散，倒是些老部下偷偷留了后手。
他盯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继续道："天亮前出发，刘大锤带五个人断后，王疤脸领伤兵走中间。"
"那招揽的事儿？"刘大锤搓了搓手，"我瞧着今儿跑出来的三十七号人里，有七八个是杀过马贼的，还有个会使链子枪的——"
"要。"林昭打断他，"但得挑。"他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能忍三天不碰酒的，能把伤药让给别人的，能在追兵砍过来时不往同伴身后躲的。"
刘大锤咧嘴笑了，露出两颗缺牙："得嘞！
我这就去筛人。"他拎起双锤往外走，门轴"吱呀"一声，带进来一阵穿堂风，吹得供桌上的黄纸符"哗啦"作响。
林昭摸出系统面板。
淡金色的光在眼前浮动，【气运值1890/需3000兑换"杀敌必中"】几个字刺得他眯起眼。
他捏了捏眉心——前世他靠兵法谋略，今生却要靠杀人攒气运，倒也算另一种"极道"。
"林爷，我给您敷药。"小石头不知何时凑过来，手里攥着团蘸了药的布，"陈叔说您胳膊上的伤要...要使劲按。"
林昭低头，看见孩子仰着的小脸。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他眼尾的泥污泛着光，像颗未落的泪。
他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战，他的亲兵小伍也是这么大，替他挡了一箭，临死前说："将军，我娘说...好人有好报。"
"按吧。"他伸出胳膊。
药汁渗进伤口的瞬间，林昭闷哼一声。
小石头的手在发抖，却按得极稳，像只小兽在认真护着自己的猎物。
等裹好纱布，林昭摸出怀里的炊饼，掰成两半："吃。"
"我不饿！"小石头往后缩，喉结却狠狠动了动。
"不吃就滚。"林昭把半块炊饼塞进他手里，转身走向义庄后门。
夜更深了，更鼓声敲过三更，他能听见二十步外草窠里蟋蟀的鸣叫，能闻见三里外巡城卫马蹄扬起的尘土味。
墙角的老槐沙沙作响。
林昭刚走到树影里，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前世在万军之中养成的首觉，有杀气，很近。
他猛然转身，断刃出鞘半寸。
月光下，屋顶上立着道黑影，玄铁长枪斜指地面，枪头云纹在月色里泛着冷光。
"林帅，别来无恙？"
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林昭瞳孔微缩，那枪，那声，那站在屋顶的姿势——分明是前世龙影卫统领沈骁！
他记得沈骁在政变那晚替他挡了十二箭，最后倒在他脚边，胸口插着皇帝亲赐的"忠勇"箭。
"你..."林昭的声音哑了一瞬，又立刻冷下来，"死了？"
沈骁的长枪轻轻点了点瓦当，碎瓷片"叮叮"落进草丛："林帅觉得，是鬼能扛动这杆百八十斤的玄铁枪？"
林昭握紧断刃。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撞得胸腔发疼。
前世沈骁是他最信任的人，可这一世...他望着对方腰间那枚熟悉的龙纹腰牌，突然想起死囚营大牢里那面刻着"沈"字的断旗——难道这三个月来，总在他梦里出现的玄铁枪影，不是幻觉？
"你想做什么？"他向前踏出一步，月光照亮他眼底的冷光。
沈骁低头，枪尖挑起林昭腰间的虎头腰牌："林帅该知道，有些账，该算算了。"
林昭凝视着屋顶上的沈骁，目光如刀。他缓缓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