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学驿站的门帘被晨风掀起,老周蹲在门槛上修一把旧算盘。算珠碰撞声惊醒了趴在课桌上打盹的林小满,他抬头看见朝阳正穿透彩窗,将双色球走势图染成琥珀色。
“王振华把工程队带来了。”老周用改锥敲了敲地板,底下传来空洞的回响,“说是要挖个时光胶囊。”
操场上的樱花树簌簌落着花瓣。张会计推着婴儿车穿过晨雾,陈念安手腕的银镯撞在护栏上,发出清越的声响。王振华的假肢陷在泥土里,他正指挥工人刨开二十三年前埋保育箱的位置。
“当年埋了西十六个玻璃奶瓶。”他抹了把汗,西装裤沾满草屑,“每个瓶里塞着下岗工人的工牌。”铁锹突然撞到硬物,挖出的却是个生锈的保险柜,柜门密码轮停在214。
林小满蹲身擦拭柜门,发现这是父亲当年焊制的另一只备用柜。老周递来钥匙串,二十三把钥匙环环相扣,最末端的银钥匙刻着婴儿脚印。
“你满月时抓周的物件。”老周转动钥匙,柜门弹开的瞬间,陈年奶香扑面而来。西十六个奶瓶整齐排列,每个瓶身都用红漆写着孩子的名字,瓶口塞着泛黄的彩票存根。
张会计突然抱起陈念安后退两步。最末端的奶瓶标签上,“刘念平”三个字被划掉,改成了“陈念安”。瓶内除了工牌,还有张1999年的孕检单,患者签名栏赫然是林小满母亲的名字。
“当年你妈是厂医。”老吴不知何时出现在树影里,退休证别在胸口,“刘美玲的孕检是她做的。”他掀开陈念安的襁褓,婴儿后背有块淡红胎记,形状与陈伯的烫伤如出一辙。
林小满的指尖抚过保险柜内壁,触到凹凸的刻痕。举着手电细看,竟是父亲的字迹:“给二十年后的孩子们——当年用西十六万安置费换了九十二个保温箱,每个孩子分到双份温暖。”
操场突然传来欢呼。工人们从相邻的树坑挖出另一只保险柜,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小学生校服,每件胸标都绣着下岗工人的工号。王振华瘫坐在泥土里,抓着一件绣有“陈建国”字样的校服泣不成声。
午后斜阳穿过新教室的玻璃,将二十三个孩子的身影投在基金会名录上。林小满翻开最新账本,发现所有捐款数额都带零头——老周在每笔助学款后都添了23元,正是当年二等奖金的余数。
暮色降临时,214路末班车司机送来个铁盒。车厢监控显示,最后一排座位下藏着父亲的工作日记。泛黄的纸页间滑出张即开票,刮开区是陈伯用焊枪烙的印记:两个套环的保险柜,密码锁停在永恒的2-1-4。
路灯次第亮起,林小满站在驿站二楼望去,整个操场宛如巨大的双色球摇奖机。二十三个孩子追逐着夜光足球奔跑,陈念安的啼哭与笑声穿透春风,惊起樱花树上沉睡的斑鸠。
老周锁门时故意留了道缝,月光漏进来,正照在墙面的劳模奖状上。父亲与陈伯的合影下方,不知被谁用粉笔画了个等号,连接着1999与2023的数字。
远处传来新一期双色球开奖的广播声,奖池数字开始向下一轮西十六亿滚动。林小满摸出父亲的口琴,锈住的第七音孔突然通了,吹出的第一个音符清亮如二十三年前那个雨夜的婴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