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呼和浩特飘着初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棉絮般从铅灰色的天空纷纷扬扬洒落,落在江思淼的羊绒围巾上,转瞬化作晶莹的水珠。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早己褪去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也为这场雪腾出了完美的展示空间,雪花轻盈地飘落、堆积,将整个城市装点成一片银白的世界。
江思淼踩着积雪,“咯吱咯吱” 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她裹紧围巾,朝着美术馆的方向走去,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美术馆外的霓虹灯牌在雪幕中若隐若现,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与漫天飞雪交织出梦幻般的画面。
展厅里暖黄的灯光如流淌的蜜,温柔地包裹着每一幅画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气息。江思淼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展签的角度,画框上的金箔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 那声音像颗石子,投入记忆深处沉寂多年的深潭,惊起阵阵涟漪。
转身的瞬间,苏淮站在一幅莫奈风格的草原油画前。画中,夕阳将草原染成绚烂的橙红色,成群的牛羊在暮色中缓缓移动,与现实中窗外的雪景形成鲜明对比。苏淮的黑色大衣沾着零星雪粒,肩头的雪正悄无声息地融化,在深色的布料上晕开淡淡的痕迹。他腕间那枚鲸鱼吊坠在暖光下泛着冷光,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恍惚间,江思淼又回到了大三那年,自己躲在图书馆书架后,看他伏案写字时,吊坠同样这样晃动的模样。
展厅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混合着不远处参观者零星的交谈声,在空气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真巧。” 苏淮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北方冬日特有的干燥,仿佛也被这寒冷的天气抽走了水分。江思淼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惊讶于此刻内心的平静。曾经以为重逢会掀起惊涛骇浪,原来时光早己将执念酿成了陈年的酒。展厅角落的绿植在灯光下舒展着叶片,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是在见证这场久别重逢。
他们在休息区相对而坐,休息区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色彩浓烈而奔放,与两人之间略显拘谨的氛围形成反差。桌上的铜制烛台里,蜡烛正静静燃烧,火苗偶尔摇曳,在墙壁上投下跳动的影子。苏淮捧着热美式,杯口腾起的白色雾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的眼镜片;江思淼的奶茶氤氲着奶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玻璃缓缓滑落,在桌面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听说你在做策展?” 他的目光扫过她工牌上的名字,江思淼注意到他无名指光秃秃的,突然想起毕业前盛明说他要和青梅竹马结婚的传闻。窗外的雪不知何时下得更急了,雪粒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两人的对话伴奏。“嗯,内蒙这边的非遗文化很值得推广。” 她搅拌着奶茶,看珍珠在琥珀色液体里沉浮,像极了当年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角落里的老式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不紧不慢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苏淮说起在江苏创业的艰辛,江思淼聊起跟着牧民采风的趣事。话题始终避开过去,却又在某些瞬间默契地停顿 —— 比如当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急了,两人同时望向玻璃上渐渐成形的冰花,冰花如绽放的水晶,在玻璃上勾勒出奇异的图案;或是服务员送来焦糖布丁时,苏淮下意识说了句 “她喜欢甜的”,话音未落便红了耳根,此时,吊灯上垂下的水晶装饰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照亮了他泛红的脸颊。
离开展厅时雪停了,月光如轻纱般笼罩着这座城市,给积雪镀上银边。街道上的积雪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宛如撒落人间的星辰。苏淮提出送她回家,江思淼笑着摇头拒绝:“地铁站就在前面。”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随着脚步的移动不断缩短、重叠、分离。分别前,她鬼使神差地问:“当年那对耳钉,你真交给辅导员了?”
苏淮望着远处的霓虹,霓虹灯光在雪地上投下斑斓的色彩,与月光相互交织,营造出一种迷离的氛围。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其实那天在寝室楼下,我就后悔了……” 他的声音被寒风吹散,裹挟着远处传来的悠扬马头琴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江思淼却摆摆手,围巾上的毛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都过去了,就像这场雪,落了、化了,路还是要往前走。” 街边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抖落枝桠上的积雪,雪花簌簌落下,宛如一场无声的告别。
转身时,江思淼听见身后传来吊坠轻响,那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融入城市的喧嚣。街道上的车灯、路灯与漫天星光交相辉映,将这座城市装点得如梦如幻。她想起三年暗恋里的无数个夜晚,如今却觉得,那些辗转反侧的时光,不过是为了教会自己如何在爱里成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露露发来消息:“新剧本写完了,速来点评!” 她对着屏幕笑了,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小小的云,脚步轻快地迈向地铁口温暖的光,地铁站口的指示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指引着她走向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