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既可为仁心,亦可为利刃。
方华坐在石桌前,一百两雪花白银,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光芒。
钱,有了。
但一个新的问题,随之而来。
她,是谁?
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户籍,没有路引,没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示人的身份。
她就像一个生活在暗影里的鬼魂,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暴露在阳光之下,引来致命的危险。
那个被官府贴了封条的院子,她可以偷偷住进去。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像老鼠一样,躲在洞里不出来。
她需要一个身份。
一个合理的,能解释她为何会独居于此,又为何会身怀财物的身份。
一个能让她在必要的时候,行走于人前,接触他人,编织关系网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一个能成为她复仇利器的身份。
一个能救人,也能杀人的身份。
方华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位采药人刘伯的记忆,浮现出那包价值百两的“龙涎根”。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清晰。
医。
医者,可救死扶伤,受人敬仰,建立声望。
医者,也最懂人体,最知药理,能配出救人的良方,自然,也能配出杀人于无形的断肠之毒。
这是一个完美的,攻守兼备的身份。
但是,还不够。
刘伯只是一个采药人,他懂草药,却不懂得如何望闻问切,开方治病。
她需要更专业的知识。
她需要一个,真正的,悬壶济世的老郎中。
第二天,方华再次来到了义庄。
这里,仿佛成了她的藏经阁,每一次到来,都能让她满载而归。
这一次,她找到的,是一位寿终正寝的老人。
他穿着干净的衣衫,面容安详,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
从旁边人的议论中,方华得知,他便是城南“回春堂”的坐馆郎中,姓钱,一生行医,颇有善名。
方华等待着机会,将自己的意识,探向了那位钱郎中。
瞬间,一股与之前所有记忆都截然不同的洪流,涌入了她的脑海。
那不是金戈铁马,不是灯红酒绿,也不是饥寒交迫。
那是一段长达六十年的,平静而又厚重的记忆。
是无数病人痛苦的呻吟,和病愈后感激的笑脸。
是《黄帝内经》的晦涩经文,是《伤寒杂病论》的精妙药方。
是如何通过三根手指,探查人体脉象的细微变化。
是如何用一根银针,调理气血,疏通经络。
此刻,这位钱郎中一生所学,他所有的临床经验,他所有的药方,全都变成了方华自己的知识。
她的脑海里,凭空多出了六十年的行医经验。
她,己经是一位真正的,医道高手。
回到小院,方华开始整理自己的新“人设”。
她不能自称是钱郎中的弟子,那会引来不必要的调查。
她要做一个,无门无派,无迹可寻的,神秘女医。
她给自己定下了几条规矩。
第一,非危及性命者,不救。
第二,救人,不收钱。
第三,从不主动登门,只等有缘人。
她要的,不是名,也不是利。
她要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神秘和敬畏的声望。
她相信,机会,很快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果不其然。
三天后的一个午后,一阵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巷子外面传了进来。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是一个年轻妇人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方华走到院门前,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隔壁院子的张家媳妇,正抱着她那只有三岁大的儿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孩子,在她怀里,西肢抽搐,双目翻白,嘴唇己经变成了青紫色,眼看就要没气了。
张家男人,则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巷子里乱转。
“我去请大夫!我马上去请大夫!”
他嘶吼着,跌跌撞撞地向巷子外跑去。
方华的眼神,平静如水。
她知道,等他请来大夫,这孩子,早就没救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缓缓地,拉开了那扇尘封己久的院门。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家媳妇闻声,猛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素色布衣,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平静的年轻姑娘,从那座传说中的“鬼屋”里,走了出来。
“让我看看。”
方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张家媳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地,就将孩子递了过去。
方华接过孩子,只看了一眼,钱郎中那六十年的经验,便让她瞬间做出了诊断。
急惊风。
痰迷心窍,高热不退,一口浓痰堵住了气管。
再耽误片刻,神仙难救。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孩子平放在地上。
然后,并起手指,用一种极其精准的力道,迅速点在了孩子咽喉下方的一个穴位上。
紧接着,她将孩子翻过身,对着他的后心,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咳!咳咳!”
孩子猛地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大口黄白色的粘稠浓痰,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
堵住气管的障碍物,被清除了。
孩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青紫,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张家媳妇,己经看得呆住了。
但方华的动作,还没有停。
“去,取一块生姜,几根葱白,还有一碗最烈的烧酒来,快!”
她沉声吩咐道。
张家媳妇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自己家里。
很快,东西就取来了。
方华将生姜和葱白捣烂,混入烧酒之中,然后用布巾浸湿,不由分说地,擦拭起孩子的后背,脚心,和手心。
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神奇的是,随着她的擦拭,孩子身上那滚烫的温度,竟然在快速地消退。
一刻钟后。
孩子的抽搐,完全停止了。
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他缓缓地睁开眼,虚弱地,叫了一声。
“娘……”
张家媳妇“哇”的一声,再次哭了出来。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跪在地上,就要给方华磕头。
“神仙!您是活神仙啊!谢谢您救了我的儿子!”
恰在此时,张家男人,也气喘吁吁地,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跑了回来。
那郎中看到己经安然无恙的孩子,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方华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只是扶起了张家媳妇。
“我不是神仙,只是恰好,知道一个能救急的土方子罢了。”
她看向那对感恩戴德的夫妻,平静地说道。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说完,她又随口,报出了一个由最常见的草药组成的,用以调理孩子身体的方子。
然后,在所有人敬畏和感激的目光中,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再次关上了那扇神秘的大门。
当晚。
柳叶巷里,灯火通明。
左邻右舍,都在议论着今天发生的奇迹。
他们说,那座废弃的院子里,搬来了一位神秘的姑娘。
他们说,她不是凡人,是能起死回生的活菩薩。
柳叶巷深处,有神医的传闻,不胫而走。
方华坐在黑暗的屋子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议论声。
她的第一步棋,落下。
一个神秘的,受人敬畏的“无名女医”的形象,己经初步建立。
但她知道,这还不够。
一个只会救人的菩萨,是无法复仇的。
她需要,让自己的这个新身份,多出一丝……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锋芒。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醉醺醺的叫骂声,从巷子口传了过来。
“他娘的!这个月怎么才收了这么点保护费!”
“走!去前面那几家,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是盘踞在城南一带的地痞。
方华的眉头,微微皱起。
安宁,总是如此短暂。
看来,只做一个会救人的好人,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