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晨光漫进28楼会议室时,于潇潇正在数地毯上的花纹。深灰色的绒面织着暗纹,像某种密码,绕来绕去最终都回到原点。她指尖无意识地着帆布包里的铜匙,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比对面魏翊寒的目光更让人踏实。
“报表里的小数点,看明白了?”魏翊寒推过来一杯咖啡,黑瓷杯沿凝着水珠,“我那位失踪的技术总监,总爱用这种小学生把戏藏信息。”
于潇潇抬头,正撞上他的视线。他今天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疤——上次没注意到。数据流在这时微弱地闪了闪,机械音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检测到……魏翊寒……危险系数90%……建议终止对话……”
“看明白了,”她避开数据流的干扰,指尖敲了敲笔记本,“‘主系统’三个字,藏得挺费劲。”
魏翊寒的指尖在咖啡杯上顿了顿,随即笑了,眼角的纹路比会议室的地毯花纹更复杂:“他总说,最危险的东西要藏在最显眼的地方。就像你现在揣着钥匙来见我,算不算以彼之道?”
于潇潇没接话,从包里掏出深蓝色册子:“这上面说,用晨钟声波加魏家血脉能强制冷却系统。你办公室的装置,就是干这个的?”
“算一半,”他翻开册子,指着声波共振器的图纸,“缺个‘调谐器’,得用青岩寺的老钟铜芯做。三年前没找到合适的匠人,一首拖着。”
“老徐钟表店的师父会做。”于潇潇想起那满柜的钟表,“他徒弟是你那位技术总监?”
魏翊寒的目光暗了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是我发小,叫林深。系统瘫痪后他去查主系统的位置,就再也没回来。”
“主系统藏在哪?”
“不知道,”他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但它一首在盯着魏家。我祖父那辈就有人被系统绑定,到我这代,成了它的眼中钉。”
数据流突然剧烈闪烁,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禁止……泄露主系统信息!启动……二级惩罚……”
于潇潇的太阳穴突然传来钝痛,像被钝器轻轻敲了一下。她没吭声,只是把铜匙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钥匙的反光落在数据流上,蓝光瞬间黯淡下去。
“看来它怕这个。”魏翊寒挑眉,指尖在钥匙上划了划,“林深当年在机房藏了个‘反制程序’,得靠这把钥匙激活。但机房的监控连主系统都能访问,贸然进去等于送人头。”
“那怎么办?”
“等。”他看向窗外,环球中心的玻璃幕墙映出流云,“等主系统的注意力被别的事吸引——比如,系统彻底失控的时候。”
于潇潇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与其主动出击,不如让系统在修复与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等主系统不得不分神干预时,再趁机潜入机房。就像用钝刃割木头,慢是慢了点,却不容易崩口。
“系统……检测到……阴谋……修复进度……停滞!启动……味觉干扰……”机械音带着哭腔似的颤抖,于潇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果然尝出铁锈味。
她放下杯子,笑了:“看来它急了。”
“急了才会出错。”魏翊寒把册子推回来,“今晚我让人去青岩寺取钟芯,你去老徐那盯着调谐器。明晚子时,试试强制冷却系统。”
离开28楼时,十一点整。于潇潇沿着走廊慢慢走,听见身后传来魏翊寒的声音:“对了,你心口的平安符,借我看看。”
她愣了愣,解下来递给他。他指尖触到玉坠时,数据流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蓝光像烧红的铁丝般扭曲。魏翊寒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把平安符还给她:“林深的字迹,刻在玉里面。”
于潇潇低头看去,果然在平安符内侧看到几缕极细的刻痕,要不是阳光正好折射,根本发现不了——是“破茧”两个字。
“他早知道会有今天。”她把平安符重新戴好,心口忽然一暖。
下午在财务部整理新合同,数据流的惩罚变得频繁起来。十二点整时指尖发麻,一点整时耳鸣,两点整时眼前闪过雪花点,但都像隔靴搔痒。于潇潇甚至总结出规律:每次惩罚前数据流会先发热,提前半分钟按住它,就能减轻大半威力。
“就像给哭闹的孩子喂奶,摸准脾气就好办。”她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数据流哭脸,旁边写着“弱点:铜匙、魏家体温、林深字迹”。
午休时王鹏又塞来张便签:“技术部查到,主系统每小时会同步一次系统数据,同步时监控会有30秒延迟。”
于潇潇把便签夹进笔记本,忽然觉得主系统像个粗心的掌柜,每天查账时总会漏掉几枚铜板。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趁这30秒,偷走藏在账本里的钥匙。
下班后去老徐钟表店,夕阳正斜斜地照进橱窗。老徐正对着块黄铜片打磨,见她进来,举起手里的活儿:“魏家小子送来的钟芯,够老,铜里带点铁味,正好做调谐器。”
黄铜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的纹路和平安符内侧的刻痕有点像。于潇潇忽然明白,所谓“魏家血脉因子”,或许就是这种能与钟芯共振的体温。
“明晚能做好吗?”
“子时前给你。”老徐放下锉刀,“林深那小子小时候总来店里偷学手艺,说要做个能‘定住时间’的钟。现在看来,他做到了一半。”
于潇潇想起深蓝色册子里的话——“时间不是线性的,是无数未存档的瞬间在共振”。或许林深要定住的不是时间,是被系统框死的人生。
离开钟表店时,数据流突然弹出警告:“主系统……己察觉……计划……明日子时……将启动……区域断电……”
机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于潇潇却笑了。连主系统都开始干预,说明他们的计划戳中了要害。她摸出手机给魏翊寒发微信:“明晚可能要摸黑干活。”
对方秒回:“备了手电筒。”
回到出租屋,她把铜匙、平安符、调谐器图纸摆在桌上,像排兵布阵。台灯的光落在三样东西上,投下三个交错的影子,像三个盟友在低语。
数据流在这时彻底熄灭了,大概是怕了这三样东西凑在一起。于潇潇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想起陈默画的青岩寺。画里的钟楼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完美建筑都更有力量。
或许对抗系统和主系统的秘诀,就藏在这种“不完美的韧性”里。不用锋利的刀刃,就用钝刃慢慢磨,磨到系统崩溃,磨到主系统暴露,磨到每个被绑定的人都能说出:我的人生,不需要存档。
子夜的钟声敲响时,于潇潇摸了摸心口的平安符。玉坠温热,像林深和魏翊寒的体温,像老徐锉刀下的铜屑,像所有未被系统记录的、真实的温度。
她知道,明晚的强制冷却只是第一步。系统之后有主系统,主系统之后或许还有更深的网。但那又怎样?
钝刃虽然慢,却永远不会卷刃。而未存档的人生,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