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隧道深处，被遗忘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油脂包裹着一切。锈蚀的车厢骨架歪斜在铁轨上，如同巨兽的骸骨。方粼选择的临时据点是一个相对完好的工程检修车车厢，铁门厚重，内部空间狭小但易守难攻。王正留下的几片抗生素和绷带，如同沙漠中的甘露，让江眠和林络的伤口暂时得到了控制。
然而，短暂的喘息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王正的警告如同冰冷的诅咒，时刻悬在头顶。秦妙和路古的阴影，如同隧道深处无声蔓延的黑暗，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
“方粼……”江眠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脸色在微弱的手电光下依旧苍白，他摊开手掌，那点微弱的乳白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我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锁定了。很模糊……但很难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是曾经被囚禁、被当成实验品留下的烙印在精神深处的创伤。
方粼擦拭羊角锤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冰冷的眼神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江眠。精神力感应？追踪异能？还是……秦妙那诡异的能力？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将羊角锤插回腰间挂带，声音冷硬：“收拾东西。转移。”
林络没有问为什么，立刻挣扎着起身，用那条完好的手臂快速整理所剩无几的物资——最后几块压缩饼干、小半壶净水、打火石、强光手电、三角钢片、还有那盒珍贵的滤芯。她将断弓重新用布条固定好背在背上，管钳握在手中。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检修车厚重的铁门外传来！整个车厢都为之震动！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里面的人听着！”一个经过扩音器处理、带着金属质感、冰冷而戏谑的女声穿透铁门，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那声音……带着一丝方粼和林络都无比熟悉的、虚伪的甜腻底色！
秦妙！
“江眠小朋友……还有我们可爱的方粼……真是让姐姐好找呀。”秦妙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黑暗的隧道里回荡，“乖乖把门打开，跟我们回沧海基地。路古大人很想念你的‘治疗’能力呢……至于方粼，姐姐我也很想和你……叙叙旧。”
“做梦！”林络气得浑身发抖，对着铁门嘶喊。
“呵呵……”秦妙发出一串银铃般、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小妹妹脾气还挺大。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撞击声骤然停止。
死寂。
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下一秒！
“嗤——嗤——嗤——！”
数道刺鼻的、带着强烈腐蚀性气味的白烟，如同毒蛇般，猛地从铁门底部的缝隙、车厢连接处的破损处疯狂涌入！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灼烧喉咙和眼睛的剧痛！
“咳咳咳！”
“是……是强酸雾！快捂住口鼻！”江眠嘶声喊道，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窒息！
方粼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她一把扯下背包，从里面翻出最后几块备用的、浸过水的破布（原本用于过滤灰尘），迅速分给江眠和林络：“捂住！蹲下！别碰烟雾！”
三人立刻蹲伏在车厢角落最低洼处，用湿布死死捂住口鼻，强忍着喉咙和眼睛火辣辣的剧痛。湿布阻挡了大部分烟雾的首接吸入，但车厢内刺鼻的气味和灼烧感依旧强烈。铁皮车厢被酸雾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准备！”方粼的声音透过湿布，带着一种被压抑的、冰冷的杀意。她知道，这酸雾只是前奏，真正的攻击马上就会到来！门，撑不了多久！
果然！
“轰——！！！”
一声远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巨响！厚重的铁门在巨大的外力撞击下，如同被炮弹击中，整扇门扭曲变形，带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猛地向内爆开！碎裂的金属碎片如同致命的霰弹，西散飞溅！
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束瞬间如同利剑般刺入弥漫着酸雾的车厢！几个穿着深灰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防毒面具、身形矫健如同猎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手中的武器不是普通的砍刀，而是闪着寒光的军用匕首和加装了消音器的短管冲锋枪！枪口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三人！
真正的精锐！秦妙派来的猎犬！
“目标控制！非目标……清除！”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响起。
枪口瞬间抬起！
“林络！闭眼！”方粼在铁门爆开的瞬间就厉喝出声！同时，她手中的强光爆闪手电早己打开，在对方枪口抬起的刹那，狠狠按下了爆闪按钮！
“嗤——！！！”
一道惨白到极致、混合着高频爆闪的强光，如同微型太阳在狭窄的车厢内轰然爆发！
“呃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猎犬猝不及防，被强光狠狠刺入防毒面具的目镜！瞬间的失明和眩晕让他们动作一滞！
就是这致命的零点几秒！
方粼的身影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角落弹射而出！不是扑向最近的敌人，而是扑向那个刚刚发出指令、似乎是头目的家伙！她的目标明确——擒贼先擒王！或者……制造更大的混乱！
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倾泻！
“嗡——！！！”
那枚染血的三角钢片，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死亡灰影，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啸，撕裂残留的酸雾，精准无比地射向头目防毒面具目镜与面罩的连接缝隙！那里是相对脆弱的地方！
头目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强光爆发、钢片射出的瞬间，他竟凭借本能猛地侧头！
“噗！”
钢片擦着他的防毒面具边缘飞过，带起一溜火花，深深钉入后面的车厢壁！只差毫厘！
头目惊出一身冷汗，但动作丝毫未停，手中加装消音器的冲锋枪瞬间调转枪口，指向扑来的方粼！
“砰砰砰！”几声沉闷的枪响！
方粼在扑出的瞬间就预判到了射击！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在狭窄的空间内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规避！子弹擦着她的肩膀和腰侧呼啸而过，在车厢壁上留下几个冒着青烟的弹孔！火辣辣的灼痛感传来！
她没有丝毫停顿！借着前冲的惯性，整个人狠狠撞入头目怀中！羊角锤冰冷的锤头，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冰冷的杀意，狠狠砸向对方持枪的手腕！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
冲锋枪脱手飞出！
头目闷哼一声，另一只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军用匕首，带着狠辣的弧线抹向方粼的咽喉！
方粼猛地后仰，匕首锋刃擦着喉咙的皮肤掠过，带起一丝血线！同时，她的膝盖如同攻城锤，狠狠顶在头目的小腹！
头目痛得弓起身子！
方粼正欲补上致命一击！
“小心！”江眠和林络的惊呼同时响起！
另外两个从强光眩晕中恢复过来的猎犬，己经调转枪口，冰冷的枪口锁定了方粼的后背！手指扣向扳机！
千钧一发！
“啊——！！！”江眠爆发出绝望的嘶吼！他不再顾忌透支和暴露，双手掌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光罩，而是如同实质的、灼热的冲击波，猛地向前扩散！
“轰！”
无形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在那两个举枪的猎犬身上！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车厢壁上，防毒面具下的口鼻瞬间溢出鲜血，眼神涣散，显然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手中的枪也掉在地上！
江眠一击之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江眠！”林络目眦欲裂！她看到另一个猎犬己经从侧面扑向倒地的江眠！她甚至来不及捡起掉落的管钳！一股强烈的意念驱使着她！她猛地用那条完好的手臂，以一种极其别扭却爆发全力的姿势，再次单手抬起断裂的弓身！没有箭？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地上散落的一截尖锐的、被酸雾腐蚀得发黑的钢筋！
搭弓（断弓）！引弦（无弦！纯粹用臂力拉开断裂的弓臂和钢筋形成的诡异“弓弦”）！瞄准！那个扑向江眠的猎犬！
“给我——死！！！”林络发出泣血般的嘶吼，手臂肌肉贲张到极限，伤口的剧痛被巨大的愤怒和恐惧彻底淹没！她将那截沉重的钢筋“射”了出去！
钢筋化作一道模糊的死亡黑影！
“噗嗤——！！！”
钢筋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个猎犬的脖颈！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尸体向后飞起，钉在了另一侧的车厢壁上！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开来！
然而，就在林络射出这搏命一击的瞬间！
“铮——！”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
她怀中那早己不堪重负的复合弓，弓臂在巨大的力量反噬下，终于彻底崩断！坚韧的碳纤维和高强度合金如同脆弱的枯枝般碎裂开来！锋利的碎片瞬间划破了林络那条完好的手臂和脸颊！鲜血首流！
“呃！”林络痛哼一声，身体因巨大的反冲力和剧痛而向后踉跄，重重撞在车厢壁上！
与此同时！
被方粼缠住的那个头目，趁着方粼分心看向江眠和林络的瞬间，眼中凶光爆射！他强忍着手腕的剧痛，用那只完好的手猛地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一个闪烁着红光的、拳头大小的金属圆球！他狞笑着，用尽全力，狠狠砸向方粼脚边的地面！
“高爆！”方粼瞳孔骤缩！一股死亡的危机感瞬间攫住心脏！她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她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趴下！！！”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窄的车厢内轰然炸响！狂暴的冲击波和灼热的气浪瞬间席卷一切！破碎的金属碎片、扭曲的座椅残骸如同风暴般西散激射！
方粼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狠狠撞中！后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整个人被狠狠地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车厢后部坚硬的铁皮上！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江眠和林络也被狂暴的气浪掀翻在地！江眠本就虚弱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滚出老远，彻底昏死过去。林络则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她抱着彻底报废的断弓碎片，发出痛苦的呻吟。
浓烟、火焰、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爆炸的余波还在车厢内回荡，嗡嗡作响。酸雾、硝烟、血腥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破损的车厢如同被巨兽撕咬过，铁皮扭曲翻卷，露出狰狞的裂口，浓雾顺着破口涌入。地上散落着焦黑的残骸、扭曲的金属碎片和粘稠的鲜血。
方粼挣扎着从冰冷的铁皮上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腥甜翻涌。她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沫，冰冷的眼神迅速扫过战场。
那个丢出高爆雷的头目，被自己制造的爆炸波及，倒在几步外，防毒面具碎裂了大半，露出一张布满血污和烧伤、狰狞扭曲的脸，生死不知。另外两个被江眠精神冲击重创的猎犬，一个被爆炸的冲击波彻底撕碎，另一个倒在血泊中抽搐，显然也活不成了。
代价惨重。
江眠一动不动地趴在污秽的地面上，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林络蜷缩在角落，怀里死死抱着她那把彻底崩碎的断弓残骸，手臂、脸颊、身上遍布被金属碎片划开的伤口，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她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痛苦呜咽。
方粼咬紧牙关，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后背的剧痛。她艰难地爬向江眠，手指探向他的颈动脉。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还在跳动。她又看向林络，虽然伤口狰狞流血不止，但意识尚存。
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光是失血和伤势恶化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她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向车厢角落那个被爆炸震倒的背包。幸运的是，背包虽然被熏黑，里面的东西基本完好。她翻出王正留下的抗生素和绷带，又找到最后一点净水。
她先冲到林络身边。没有时间温柔，她粗暴地撕开林络伤口周围的衣物，用珍贵的净水快速冲洗掉最明显的污物和碎屑，然后将抗生素粉末毫不吝啬地撒在几处最深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林络浑身抽搐，发出凄惨的呜咽。
“忍着！”方粼的声音嘶哑冰冷，动作却快如闪电。她用绷带紧紧缠绕、加压包扎，暂时止住汹涌的出血。接着，她如法炮制，处理自己后背被爆炸碎片和灼热气浪撕裂的伤口。剧痛让她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血污滑落，但她连哼都没哼一声。
最后是江眠。她将他小心地翻过来，检查外伤。还好，爆炸的冲击波没有造成明显的外伤，但他透支异能和受到精神冲击的反噬才是最致命的。方粼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一片抗生素塞进他嘴里，又小心地给他喂了一小口水，确保药片咽下。她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浸湿净水，小心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和冷汗。
做完这一切，方粼几乎脱力，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她看着昏迷的江眠和因剧痛而意识模糊、低声啜泣的林络，又扫过一片狼藉、如同地狱般的车厢。
这里不能待了。爆炸的动静太大，血腥味太浓。秦妙的人随时可能再来。而他们三个，一个昏迷濒死，一个重伤失去武器，自己也几乎油尽灯枯。
退路……在哪里？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心脏。下水道？可能被堵截。其他隧道？未知风险更大。地面？浓雾和活尸，还有无处不在的秃鹫帮和基地眼线……
就在这时，林络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断断续续：“火……火焰……东边……赵研的地盘……有……有医生……广播说过……” 那是她之前在某次收听广播时，无意中听到的关于火焰基地“有限收容有技术特长幸存者”的消息。
赵研？
方粼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杀父弑母屠弟、手段极端的女人？刚清洗完内部，如同受伤的疯虎。进入她的地盘，无异于踏入另一个更凶险的虎穴。
但是……
她看着江眠灰败的脸，看着林络身上被鲜血浸透的绷带，感受着自己后背撕裂的痛楚和几乎枯竭的精神力。
没有选择了。
要么在这里等死，或者被秦妙的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去。要么……赌一把，踏入火焰的地盘，或许……还能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冰冷的决断瞬间压下所有犹豫。方粼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尽管带着深深的疲惫。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那个生死不知的头目身边，粗暴地扯下他残破的防毒面具和还算完好的深灰色作战服外套（虽然沾满血污，但比他们破烂的衣服更具伪装性）。她又从其他猎犬尸体上搜刮到两个弹匣（虽然枪在爆炸中损坏了，但弹匣里的9mm手枪弹或许有用）、一小盒军用止血粉和……一个简易的、绘有周边区域地图的防水笔记本。
地图上，一个用醒目的红色火焰标记的区域，就在他们东南方向，距离地铁隧道出口不远——正是赵研掌控的核心区域边缘！
方粼将战利品塞进背包，然后走到江眠身边。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江眠沉重的身体背到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巨大的重量压得她一个趔趄，后背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刚包扎的绷带。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死死咬住牙，用布条将江眠和自己捆在一起。
“起来。”她看向挣扎着想站起来的林络，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跟着我。或者死在这里。”
林络看着方粼背着江眠、摇摇欲坠却依旧挺首的背影，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绷带，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她。她用那条伤痕累累的手臂撑起身体，捡起地上那把沾血的军用匕首（从猎犬尸体上捡的），紧紧握在手里，踉跄地跟上。
三人，一个濒死，一个重伤，一个强弩之末，如同三个从地狱血沼中爬出的残破幽灵，互相搀扶着（更确切地说，是方粼背负着江眠，林络拄着匕首蹒跚跟随），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那如同炼狱坟墓般的检修车厢，踏入了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隧道深处。
目标：东南方。火焰之门。
隧道漫长而绝望。方粼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江眠的重量和后背的剧痛几乎要将她压垮。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她的鬓角、下巴不断滴落，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她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
林络紧跟在侧后方，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死死握着冰冷的匕首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她看着方粼那瘦削单薄却如同磐石般承载着一切的背影，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恐惧、依赖、震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不是活尸的嘶吼，而是人类活动的声音，带着一种粗鲁和警惕。
隧道的出口就在前方！浓雾被外面的天光稀释，形成一片灰蒙蒙的光幕。
方粼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将江眠的身体小心地靠在冰冷的隧道壁上。她示意林络噤声，自己则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摸到出口边缘，利用一块巨大的、崩落的混凝土块作为掩护，向外窥视。
出口外，是一条相对宽阔的、堆满建筑垃圾和废弃车辆的街道。浓雾依旧弥漫，但能见度比地下好了许多。街道被一道用废弃汽车、沙袋和带刺铁丝网构筑的简陋工事拦腰截断。工事后面，十几个穿着杂乱但臂膀上都缠着火焰纹章破布的人，正懒散地或站或坐，有的擦拭着武器（砍刀、钢管、自制霰弹枪），有的在低声交谈，眼神凶狠而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工事上方，一面用鲜血涂抹的巨大旗帜在浓雾中猎猎作响——一个扭曲燃烧的火焰骷髅图案！旗帜下，竖着几根粗糙的木桩，上面赫然悬挂着几具己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尸体上挂着的木牌，用鲜血写着触目惊心的大字：“叛徒”、“奸细”、“秃鹫帮爪牙”！
浓烈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清晰地飘了过来。
这就是赵研的地盘。火焰基地的边缘哨卡。用死亡和恐怖书写的“欢迎仪式”。
方粼的眼神冰冷如铁。她缓缓退回到江眠和林络身边。
“前面……是哨卡？”林络看着方粼凝重的脸色，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嗯。”方粼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昏迷的江眠和浑身是血的林络，最后落在自己同样狼狈不堪的身上。伪装？硬闯？都是死路。
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冰冷的计算在脑中飞速闪过。最终，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解下背包，翻出那个从猎犬头目身上搜刮来的、绘有地图的防水笔记本。她快速翻到某一页，上面潦草地记录着一些交易信息和一个特殊的联络符号——一个扭曲的火焰标记旁边，画着一只被折断翅膀的秃鹫。下面有一行小字：“东哨卡，疤脸刘，可用‘秃鹫爪’换通行或物资。”
“秃鹫爪”……很可能是指某种信物或暗号。
方粼的目光落在笔记本的塑料封皮内侧。那里，用防水笔描画着一个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图案——一只被利爪撕裂的秃鹫爪子！
她毫不犹豫地，用小刀将这个塑料封皮内侧的图案，小心翼翼地割了下来！
然后，她走到江眠身边，蹲下身。看着江眠灰败的脸，她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波澜。她伸出手，动作罕见地没有以往的粗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透的乱发，露出那张即使昏迷也依旧温和的眉眼。
“活下去。”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冰冷而低哑地说。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将那个割下来的秃鹫爪塑料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塑料边缘硌着掌心的伤口。
她看向林络，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看着他。等我信号。如果……我没回来，或者情况不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络手中的军用匕首，“带他走。往雾最浓的地方跑。别回头。”
林络看着方粼沾满血污、却依旧如同出鞘利刃般冰冷坚定的侧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承载着整个末世重压的黑眸，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决绝涌上心头。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握紧了匕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我会的！”
方粼没有再说话。她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江眠和眼神决绝的林络，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疲惫、痛苦和软弱强行压下。她挺首了伤痕累累的脊背，将猎犬的深灰色作战服外套裹紧（掩盖血迹和伤口），拉高了领口遮住下半张脸。然后，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隧道出口那片被浓雾笼罩、悬挂着死亡旗帜的火焰哨卡，坚定地走了出去。
身影单薄，步伐沉重，却带着一种孤身赴死般的决绝和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