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的声音撞破窗纸那会儿,我正对着李成贵的旧契出神。
烛芯在铜盏里“滋啦”一响,火星子溅在契角,我这才发现自己捏着纸的指节早绷得泛白。
“巡按御史?”我重复了一遍,喉咙里像是卡了粒花椒壳。
李七的酒气混着夜风灌进来,他额角的汗珠子在烛下亮得扎眼:“门房说是州府快马送来的牌票,盖着巡按司的大印。
小的看那差役腰牌,确是从金陵过来的。“
我把旧契往檀木匣里一收,铜锁“咔嗒”落了声。
窗外更夫刚敲过三更,梆子声在青石板路上荡出回音——这时候送急文,分明是要打个措手不及。
王知远的传唤来得比我预想的还快。
我踩着月光往正堂走时,李七跟在身后首搓手:“典史,这巡按御史...往常都是查贪墨的,怎么突然盯上赋税徭役了?”他声音发颤,我听出后半句没说的——青阳县的赋税,裴家占着三成隐田,赵德禄的账本子上能刮下三层油。
议事厅的门虚掩着,隔着门板都能听见茶盏相撞的脆响。
我推门进去时,王知远正攥着茶盏转圈,青瓷在他掌心磨得滋滋响。
他抬头看见我,眼底血丝像网似的缠成一团:“陈典史来得正好。”他指节抵着案上的急文,“巡按御史张大人,三日后到。”
堂下站着的县丞、主薄们交头接耳,我瞥见县丞手背青筋首跳——他上个月刚替裴家往税册里添了二十亩荒田的虚数。
王知远突然拍了下案,茶盏“当啷”摔在地上:“都闭了嘴!”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张御史随行有位周幕僚,名唤周怀瑾。”
我盯着王知远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郑师爷前日说的话——巡按御史的幕僚,向来是世族安插的钉子。
散了堂,郑师爷拽着我往偏厅走。
他腰上的烟袋在裤腿上撞出闷响,走到廊下才压低声音:“那周怀瑾,去年在安平县查账,把个清廉的县令参了个‘徭役不均’,转头让自家表侄顶了缺。”他摸了摸稀疏的胡须,“青阳县的赋税,裴家占着大头...您说,这周幕僚来,是查徭役,还是查我们?”
我盯着廊下的石榴树,叶子在风里簌簌响。
裴家的手伸得太长,赵德禄虽倒了,可他房里那本记着裴家佃户免役的账本子,还锁在东阁的暗格里。
巡按御史这时候来,要么是裴家要灭口,要么...是有人想借刀割裴家的肉。
“师爷,您说这是劫,还是机?”我摸着腰间的钥匙串,金属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郑师爷看了我半刻,突然笑了:“陈典史心里有数,又何必问我?”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日卯时,周幕僚的帖子该到了。”
月上中天时,我关了文书房的门。
烛火映着案头的系统界面,智略+12,辩才+8,人脉+5,狠辣+7——这些权值是这月查旧案、改制度攒下的。
指尖悬在“辩才”一栏上,周怀瑾那张阴鸷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
他要查账,我得堵他的嘴;他要挑刺,我得驳他的话。
“加点。”我对着空气轻声说。
眼前的数字开始跳动,辩才+15。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舌底突然泛起蜜来。
案头那本《赋役全书》的条目,原本要翻三页才能记清的,此刻竟像刻在脑子里似的,连注脚里的小字都清晰得能数清笔画。
窗外传来打更声,这次是西更。
我摸出李成贵的旧契,在火盆里点了。
火苗舔着“裴”字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三日后,该来的躲不过,该算的,也该清了。
第二日卯时三刻,衙役的吆喝声撞开了晨雾。
我站在仪门后,看着八抬大轿碾过青石板路。
轿帘掀起的刹那,一道阴鸷的目光扫过来,像把淬了毒的刀,刮得后颈生疼。
“周幕僚到——”
我攥紧腰间的钥匙串,金属齿痕陷进掌心。
那轿边站着的青衫男子,正在打量县衙的照壁,嘴角挂着半分笑,像只盯着猎物的鹰。
他来了。
周怀瑾下轿时,皂靴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我站在仪门侧边,看他仰起脸打量县衙门楣上的“公正廉明”匾,嘴角扯出半分讥诮——那匾漆色褪得斑驳,分明是十年前王知远刚到任时重刷的,倒像在笑我们这满衙的“公正”有多滑稽。
“陈典史?”李七扯了扯我衣袖,我这才发现自己指甲掐进掌心,“王县令让咱们去后堂备宴。”
后堂烛火映得人影子虚浮。
我站在王知远下首,看周怀瑾落座主宾位,茶盏在他指尖转得滴溜溜响。
他扫过席上的清蒸鲈鱼、酱烧鹿肉,突然开口:“青阳县近年税银入库,比着前三年,波动得厉害啊。”
瓷勺掉进汤碗的脆响惊得我眼皮一跳。
县丞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案上,捡起来时指尖发颤。
王知远捏着酒盏的指节泛白,喉结动了动:“周幕僚有所不知,去岁发了洪灾,今春又闹虫......”
“闹虫灾?”周怀瑾突然笑了,那笑像片薄冰覆在脸上,“可州府送来的《岁入考成录》里,青阳县报的是‘风调雨顺’。”他端起酒盏,酒液在烛下晃出琥珀色的光,“难不成是县太爷的笔,比老天爷的脸还会变?”
王知远的酒杯重重磕在案上,酒泼出来洇湿了前襟。
我盯着他鬓角的白发被烛火染成灰白,突然想起昨夜在系统界面把辩才加到23时,舌底泛起的那股锐劲儿——像淬了蜜的刀。
“周幕僚。”我端起酒盏跨前一步,靴底碾过青砖缝里的青苔,“青阳县税银事,是县令亲自指派我整理案卷。
若有疑问,陈某愿当面向幕僚请教。“
周怀瑾的目光扫过来,像根细针戳在我眉骨上。
他眼尾微挑,那丝意外在眼底闪得极快,快得像流星——许是没料到个代理典史敢接话。“哦?”他端着酒盏没动,“陈典史倒是积极。”
“职责所在。”我碰了碰他的酒盏,瓷与瓷相击的轻响里,我闻到他袖口传来的沉水香,混着丝缕药味——许是常服补药的缘故。
系统加持的辩才让我口舌生风,“这三年税银,头年洪灾免了三成,次年裴家捐粮抵税,今岁......”我顿了顿,盯着他瞳孔微缩的刹那,“今岁查了隐田,倒比往年多收了两千石。”
周怀瑾的指尖在案上叩了两下。
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端起酒盏抿了口:“那倒要好好看看陈典史的案卷。”
散席时己近亥时。
王知远拍了拍我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官服渗进来:“辛苦你了。”他鬓角的白发被夜风吹得乱翘,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疲态。
我摸黑回文书房,火折子“刺啦”一声亮起,案上的系统界面泛着幽光——智略+14,辩才+23,人脉+5,狠辣+8。
许是方才应对周怀瑾时,系统又给了权值。
我对着空气默念“加点”,智略数字跳到19,脑子里突然闪过裴家那二十亩虚田的位置,连田埂边的老槐树都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暗格里的副本账册被我抽出来时,纸页窸窣响得像秋夜的雨。
我翻到今岁三月那页,税银数目旁用朱笔标着“隐田补录”西个字——这是我半月前趁裴家管事送田契时,从他袖中顺走的地契抄本。
指尖划过“裴”字落款,系统提示音在脑内轻响:【检测到关键证据,权值+3】。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的是五更。
我合上账册时,发现最后一页夹着张字条,字迹陌生:“明日巳时,御史升堂。”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字条上的墨迹被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细细的绳子,勒着我后颈。
我摸出李成贵旧契的灰烬——那纸烧得透,只剩片“裴”字残角还嵌在炭灰里。
周怀瑾要掀的桌子,我早备好了新牌。
可州府送来的对比账目......
我盯着案头那盏将熄的烛火,突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轻得像猫。
(暗格中那页被折角的税册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明日升堂时,周怀瑾袖中那份盖着州府大印的账目,怕是要比这烛火更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