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把那页焦边的账册揉成一团,翡翠护甲在紫檀木案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佛堂里的檀香还未散净,她却觉得胸口憋闷得慌——原以为能借假账坐实沈清棠私吞粮饷的罪名,谁料那丫头竟当场拆穿,连老爷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审视。
"周妈妈。"她突然扯断腕间的珊瑚串,珠子骨碌碌滚了满地,"去查查清棠这两个月都见了什么人。
尤其是......靖王世子顾景珩。"
周妈妈弯腰捡珠子的手顿了顿,抬眼正撞进王氏淬了毒的目光。
这位跟了主母二十年的老嬷嬷立刻明白,主子这是要揪沈清棠的"私通"把柄。
她应了声"是",将最后一颗珠子攥进掌心,裹着棉絮的鞋底在青砖上压出浅痕,不多时便消失在回廊尽头。
沈清棠正倚在暖阁的软榻上翻医书,小满端着药盏进来时,鬓角的珠花微微发颤:"姑娘,方才小桃在井边洗衣,见张妈家的二丫头在院外转悠,眼睛首往咱们屋里瞟。"
她指尖在《千金方》上划过,停在"迷魂散"那一页。
前世在职场被对手安插眼线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对付盯梢的人,最好的办法是给他们想看的"真相"。
"去把我那支湘妃竹笔拿来。"她起身推开窗,腊月的冷风卷着梅香灌进来,"再找张薛涛笺,写封......"她眼尾微挑,"写给靖王世子的'情书'。"
小满的手一抖,药盏差点落地:"姑娘这是要......"
"明日巳时,你拿这信去靖王府后巷的茶棚买蜜饯。"沈清棠将信纸折成精巧的同心结,"记得把结子露在袖外。"她望着窗台上的冰棱,唇角扬起极淡的笑,"王氏要查私通,咱们便给她个确凿的'证据'。"
三日后,侯府角门的老柳树下,两个绣着海棠纹的丫鬟凑在一起咬耳朵。
"你听说了么?
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前日在靖王府后巷被人撞破,袖里还揣着情书呢!"
"可不是?
我家主子昨儿去香粉铺子,连外头的嬷嬷都在说'定北侯府嫡女与靖王世子有私'......"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很快飞进正厅的家宴上。
沈定北捏着酒盏的指节发白,目光扫过上座的王氏,又落在下首的沈清棠身上:"清棠,你且说。"
沈清棠垂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突然抬手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眶通红,泪珠顺着雪白的脖颈滚进月白锦缎里:"父亲,女儿每日不是在佛堂抄经,就是在闺房读书,连靖王世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她指尖攥着帕子,指节泛白,"可有人偏要往女儿身上泼脏水,难道是见女儿失了母亲好欺负?"
王氏的茶盏"当啷"一声砸在桌上,溅出的热茶烫红了手背。
她张了张嘴,想说"是你自己行迹可疑",可对上沈定北阴鸷的眼神,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二姐也是听外头传言......"沈月瑶刚开口,就被沈定北拍案的声响惊得缩了缩脖子。
"月瑶。"侯府主君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你母亲管教无方,你倒跟着学起嚼舌根的本事了?"
家宴不欢而散时,沈清棠站在廊下看雪。
她望着王氏扶着周妈妈踉跄离去的背影,又瞥了眼沈月瑶涨得通红的脸,袖中那封从靖王府暗卫处得来的密报被攥得发皱——赵允确实联系了边关的李副将,要借侯府运送军粮的船夹带私货。
"姑娘,"小满裹着斗篷从角门溜进来,鬓发上沾着细雪,"赵公子的暗卫今日去了驿站,怀里揣着个油皮纸包,小的瞅见上面写着'李'字。"
沈清棠的指尖在廊柱上轻轻一叩。
前世她管着公司的海外业务,最擅长顺藤摸瓜——赵允是户部尚书的儿子,王氏的亲侄子,这两人若搅在一起......她突然想起那日在佛堂,王氏看到假账时眼里闪过的慌乱,比被拆穿时更浓。
"把这两个月侯府的粮船记录整理出来。"她转身往内院走,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格外清晰,"再去账房把赵公子经手的文书抄一份。"
夜色渐深时,沈清棠站在窗前望着月亮。
她摸出袖中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这是顾景珩前日让人送来的,说是在市集上见着绣工精巧,便买了送她。
帕子底下压着张纸条,写着"子时偏院,有要事相商"。
她望着窗外被雪映得发亮的偏院角门,将整理好的线索册收进檀木匣。
雪落无声,却裹着几分山雨欲来的凉意——这场局,该到收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