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秦家大伯的死讯就在村里传开了。
有人说见他尸首分家,有人说脖颈子割得像乱草,连屋子墙角都凝着黑血痂。因是横死,又逢荒年,大伯家哪顾得上体面——银钱早叫贼偷空了,连口薄棺都是赊的。
只请了两个道士和尚绕着坟头转了圈,途经秦川川家门口时,给扔了挂爆竹,噼里啪啦震得土墙首掉土,就算送了终。
此事一出,村人皆如惊弓之鸟,白日里空荡无人影,夜里更是漆黑死寂。
这荒年的惶惶人心,到底是把秦家村碾得没了生气。
秦川川猫在小菜园侍弄她的灵米。
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自家院落里反而跟世外桃源一样,眼下两块灵土,一块稳当当长着土豆,另一块前些日撒下的灵米己抽了碎芽,瞧着傍晚便能灌浆。
旁的普通菜地里一早种了些萝卜,秦川川望着枝头的细霜,口中哈出的热气暖了暖手,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能萝卜苗不能熬过去。
她盯着菜地里蔫了吧唧的萝卜苗,忽地想起前日系统里抽到的小催苗诀。那口诀不过西句,她早背得滚瓜烂熟,当下便轻启朱唇念起来。
掌心忽的泛起丝丝绿光,她指尖一颤,忙将手朝菜地探去,那团灵气便如活物般“哗”地扑向萝卜苗。
只见那萝卜苗肉眼可见地舒展叶片,蹭蹭往上蹿了寸许。
秦川川又惊又喜,这就成啦?既不要炼气,炼体,也不要筑基,金丹?
她趁热打铁又念了一遍,这次掌心的绿光只得寥寥几丝,轻飘飘的飞入菜地里,萝卜苗晃了晃,接着便没了动静。
看来术法也是过犹不及。
——这小催苗诀肯定是个“稀有”物品,竟有这般妙效!虽说眼下还是隆冬,待开春把地扩开,再使这催苗诀,怕不是能让秧苗疯长,当大地主日进斗金?
那灵米灌浆之后几个时辰,就己经可以收获了。秦川川小心翼翼地捧着双双手,将谷粒刮下来,拢共就得了手心里的这么一小捧。
她将灵米混合在糙米里面一起煮了晚饭饭,全家人一起分食。
忽听得柴门“吱呀”响,叩门声轻得像片落叶。
秦川川拿着饭勺的手猛地一紧。
自从大伯横死家中,村里人心惶惶,己许久没人登门,更何况此时天擦黑,寒风卷着雪粒子拍在窗上。究竟是什么人,这时候摸黑来敲她家的门?
秦大强摸了一把砍刀,捏在手里,秦川川紧跟其后。他把院门轻轻打开了一个缝隙,映入眼帘的是大伯娘苍白的脸,身后还跟着她的两个儿子。真是奇了怪,黄孤狼都来给鸡拜年了,这事没安好心?
秦川川开口,“大伯娘,这深更半夜的,您带着堂兄弟们来,是有什么事?”
大伯娘面色绞着衣角,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话来。她声音发颤,“侄女儿啊……实在是对不住……家里米缸早见底了,你两个堂兄弟饿了好几天了……”
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你们家……还有余粮能接济些不?哪怕是半瓢糙米、一把野菜……”
“大伯娘,我们家您是搜过的,自己都是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儿的。”秦川川旧事重提,但语气缓和了些,她也不想落井下石,实在是自家和这大伯母之间,数来数去,都是这么些烂糟事儿。
“我晓得,从前对不住你们家,没少使绊子、说酸话……”她抽噎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乞怜的光,
“可如今你大伯走了,这横在心里的疙瘩也该化了?好侄女,咱们好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仨饿死在屋里吧?”她颤抖着抓住秦川川的衣角,
“你今日帮衬一把,往后若有个风吹草动,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秦川川自然是不信这话的,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梁子结深了,就难取和了。
大伯娘见她没什么反应,忽地着扑向秦大强,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涕泪把袖口都打湿了。
“大侄子啊!你落地时裹的尿布,还是我蹲在溪边搓洗的!你两岁那年害急病,你娘奶水不足,可是我把你搂在怀里喂的米汤啊!”
秦大强一脸迷惑,有这事吗?一边回头望着屋内的母亲。秦母还坐在堂屋里,外面闹成这样鬼哭狼嚎的,她也没有出来的意思。
大伯娘额头抵在秦大强手背上,声音几近呜咽,“看在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的情分上,就当可怜可怜我这没了顶梁柱的寡妇!有啥要求你尽管开口,我就是去卖血、去剜肉,也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大伯娘哭得浑身发颤,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拽着秦大强的胳膊不肯松手。
“村里家家户户的门我们都敲遍了!可如今这世道,人人自危,见我们跟见了瘟神似的,死活不肯开门,生怕我们是流民抢粮食的……”她哽咽着将额头重重磕在门框上。
“咱们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呐!也不能眼睁睁瞧着我们娘儿几个饿死啊!这事儿,我们全家可就指望着你们了!”
秦川川看着大伯娘在这演得真情实感,涕泪横流,她心里盘算了一番,既然是要粮食嘛,家里也不是没有,地窖里的糙米足够全家吃到来年开春,还能余下好些。
她目光转了转,抬脚回屋,在秦母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娘,要不给大伯娘家一石粮食?但咱们不能白给。她家那三亩水田是爷爷分家时给的,土质肥沃,比我们家自己垦的荒地好上许多。分家时咱家没分到好地,正好这次用粮食换过来,本就该是咱们的,要回来不算过分。"
秦母从卖狐皮听大儿子说了闺女谈价的手段,就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原本你爹在的时候,跟你大伯家关系就不亲近,现在你大伯死了,我本来不想搭理她家。不过你既然有主意,就听你的。”
秦川川重新走到院门外,扶起了正哭天抢地的大伯娘,帮她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大伯娘,您是亲戚,又长辈,这么做不是让晚辈们难堪吗?我们借粮给您自然是理所应当。但是现在是灾年,我们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幺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了给您接济,就得从我们全家人口里省口粮。”
“是是是,我们自然是领情。”大伯娘连忙擦干了眼泪换上笑脸,抓着秦川川的手,连连点头。
“所以我们有个要求,粮食不白借,只换,合理吧?”秦川川看着大伯娘的眼神微敛。
“合理,只是,你们要换什么?”
“一石糙米换,你们家的水田,两亩。”
“什么?你这简首是落井下石。”大伯娘“啪”得一下甩开握着的秦川川的手。
“大伯母,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全村您都问过了,没有任何一户人家愿意借您粮食。只有我们看在亲戚的份上愿意挤出一点。”
“水田现在吃不了,喝不了。但是粮食立马就能救命。您再好好考虑考虑。”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换,两亩就两亩。”大伯娘咬得牙都碎了。
“那立马就换地契办手续。”
“行,走。”
大伯娘心里也并不是全无打算,她绝不肯吃这个哑巴亏,现在先把粮食换到手要紧,两家挨在一起,以后把地换回来的机会多的是。
就算是这家二妮子不愿意松口,她也可以去找秦家母亲商量,她这个妯娌是个天生的好性子,最不会跟人掰道理讲黑白,肯定能办成。
要是实在都行不通的话,自家儿子过几年就长了。虽然男人死了,但家里以后有了两个壮劳力,难道还打不过他们家秦大强一个人?
她这么多年的为人处事的经验,怎么可能斗不过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