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响过两小时,单杠区仍有人影晃动。
成才咬着牙做引体向上,下巴一次次磕在单杠上,喉结处己经磨出血痕。
"第三十八个......"
他颤抖的手臂再也拉不动身体,重重摔进沙坑,抬头时,却看见杨琦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两条毛巾。
"给。"杨琦扔过一条,"擦擦血。"
成才没接,毛巾掉在沙地上。
"为什么?"他突然问,"为什么我怎么都追不上你?"
夜风吹动杨琦的作训服下摆,他的眼神复杂难明:"因为你不是在超越我,你是在折磨自己。"
成才猛地站起来:"你懂什么!我父亲——"
他的话戛然而止,转身跑进黑暗,杨琦捡起沾沙的毛巾,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那晚单杠区的对话后,成才像变了个人。
训练场上,他不再拼命追赶杨琦的成绩;内务检查时,也不再神经质地用牙刷清理床架缝隙。
取而代之的,是他裤兜里永远鼓鼓囊囊的三包烟——
春城(2元一包,发给同年兵)
红河(7元一包,孝敬班长)
塔山(12元一包,上供给排长)
熄灯后的厕所隔间,烟雾缭绕。
成才掏出皱巴巴的春城,挨个分发给五六个新兵:"尝尝,云南特产。"
王磊接过烟,在鼻尖嗅了嗅却没点:"成才,你这突然大方得我害怕。"
"都是战友嘛!"成才笑着给自己点上,火光映着他刻意讨好的脸。
李虎吐着烟圈冷笑:"怎么?想提前套近乎?"
气氛瞬间凝固,成才举着打火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干笑两声:"随便聊聊..."
当夜烟散尽,留在便池里的烟屁股都是春城——没人真抽,只是给他个面子。
午餐后,成才鬼鬼祟祟尾随伍六一到了器械房。
"班长!"他掏出红河,"您尝尝这个,比春城够劲。"
伍六一正在整理训练器材,头都没回:"新兵禁烟。"
"就一根..."成才把烟往班长作训服口袋塞。
"啪!"
伍六一突然转身,烟盒被打飞撞在墙上。
"成才。"班长眼神冷得像冰,"钢七连的兵,可以输,但不能贱,更不能耍这种小心思!"
走廊尽头,几个路过的新兵赶紧低头快步走开,但窃窃私语还是飘了过来——
"瞧见没?又拍马屁..."
"上次考核输给杨琦,改走歪路了..."
成才弯腰捡烟盒时,指甲在包装上抠出五个深深的月牙印。
——
史今检查内务时,成才"恰好"在整理床头柜。
"排长!"他变魔术般摸出塔山。
史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他接过烟捏了捏,突然问:"知道为什么杨琦能当基准兵吗?"
成才愣住。
"因为他眼里只有正前方。"史今把烟塞回成才口袋,"而你,总在盯着别人的反应。"
这话像记耳光,抽得成才耳膜嗡嗡响,等他回过神,史今己经走到门口:"烟我戒了,留着考核后请战友吧。"
渐渐地,成才发现自己成了透明人。
战术分组时,没人主动和他搭档
食堂打饭,他周围的座位总是最后被填满
甚至晾衣绳上,他的作训服总被挤到最边上,在风中孤零零地飘荡
最刺痛的是上周的信任背摔训练。
当成才站在高台上倒下时,分明看到下面的人墙闪开一条缝——是杨琦一个箭步补位接住了他。
"谢谢,"成才低声说。
杨琦只是拍拍他肩膀:"腰带系反了。"
实弹考核前夜,成才在器械房后堵住杨琦。
月光下,他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你很得意吧?现在全连都围着你转!"
杨琦正在绑护膝,头都没抬:"我没空琢磨这些。"
"装什么清高!"成才一脚踢飞地上的水壶,"你不过是..."
"不过是比你强?"杨琦终于站起来,"成才,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他忽然抓起一把沙子扬向空中,夜风立刻将沙粒吹散,有些甚至糊在成才脸上。
"在部队,人缘像这沙子。"杨琦摊开手掌,仅剩的几粒沙从指缝漏下,"越想攥紧,流失得越快。"
远处响起查岗的哨声,杨琦转身离去,成才站在原地,脸上的沙子被泪水冲出一道道沟壑。
新兵连第二个月结束后的休息日,阳光正好。
高城独自在篮球场投篮,作训服袖子卷到手肘,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水泥地上。
他刚接住弹回来的篮球,就看见红三连连长晃悠着过来,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老七,歇会儿?"三连长从兜里摸出一包中华,熟练地弹出一根递过来。
高城没接,篮球在指尖转了一圈:"我不要,无功不受禄"
你老三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得了吧!"三连长首接把烟塞他领口,"你们钢七连上次演习,我可看见你在指挥车后头..."
高城把烟扔回去:"有事说事。"
三连长凑近半步,压低声音:"新兵连结束分我个好苗子呗?杨琦、成才、李虎,随便哪个都行..."
"呵!"高城篮球重重砸在地上,"一包中华就想摘桃子?你当这是菜市场讨价还价?"
三连长脸色一僵,随即冷笑:"行,老七你清高!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他一把抓回烟,转身就走,作训靴踩得石子飞溅。
看着离开的三连长,高城笑了笑拿着篮球朝一旁的会议室走去了。
高城推开连部会议室的门时,史今正和伍六一凑在花名册前争论。
"这个王磊必须给咱班!"伍六一红笔圈了个名字,"战术考核全优..."
史今还没说话,高城己经反锁上门,从领口摸出根皱巴巴的烟——三连长刚才塞的中华。
"瞧瞧!"他捏着烟在两人眼前晃,"三连长出手就是阔气,一包中华就想换杨琦!"
伍六一嗤笑:"他做梦!"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史今,"排长,咱们之前说好的..."
史今没接话,手指在许三多的名字上轻轻,高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立刻拧成疙瘩:"不是吧老史?你还惦记那个许三多?"
会议室瞬间安静,窗外传来新兵们打篮球的喧闹声,更衬得屋里空气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