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东周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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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冯谖弹铗客孟尝 齐王纠兵伐桀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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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白话东周列国
作者:
鬼老七
本章字数:
20682
更新时间:
2025-04-23

孟尝君从秦国逃回来,途中经过赵国。平原君赵胜到三十里外迎接他,态度极其恭敬。赵国人一首听闻孟尝君的大名,却没见过他本人,这时都争相出来围观。孟尝君身材矮小,和普通人差不多,有的围观者笑着说:“一开始我仰慕孟尝君,以为他是天人,肯定身材魁梧、与众不同,现在一看,不过是个小个子男人罢了。”跟着一起笑的还有好几个人。当天夜里,凡是嘲笑孟尝君的人都丢了脑袋。平原君心里知道是孟尝君的门客干的,但也不敢过问。

再说齐湣王派孟尝君去秦国后,就像失去了左右手,担心他被秦国任用,心里十分忧虑。后来听说他逃回来了,非常高兴,仍然让他做相国。回来归附的宾客更多了,孟尝君就把客舍分为三等:上等叫“代舍”,中等叫“幸舍”,下等叫“传舍”。叫“代舍”,意思是住在这里的人有能力替代主人处理事务,上等门客住在里面,能吃肉还能乘车;“幸舍”,意思是住的人可以被任用,中等门客住这里,只能吃肉但不能乘车;“传舍”,提供糙米做的饭,让住的人不挨饿受冻,出入也随他们方便,下等门客住在这里。之前靠学鸡鸣、学狗盗和伪造文牒立功的人,都被安排在了代舍。孟尝君收取薛邑的俸禄,不够供给宾客,就拿出钱在薛邑放债,每年收取利息,来补贴日常开销。

一天,有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脚蹬草鞋,自称姓冯,名谖,是齐国人,求见孟尝君。孟尝君请他入座,问道:“先生屈尊前来,有什么要教导我的吗?”冯谖说:“没有。我听说您喜欢结交士人,不论贵贱,所以我不揣冒昧,因为贫穷就来投奔您。”孟尝君就让他住到传舍。

十多天后,孟尝君问传舍的舍长:“新来的客人在做什么?”舍长回答说:“冯先生穷得很,身上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把剑,还没有剑鞘,就用草绳把剑系在腰间。吃完饭,就弹着剑唱歌说:‘长剑啊,咱们回去吧,吃饭没有鱼。’”孟尝君笑着说:“这是嫌我这里饭菜不好。”于是把他迁到幸舍,能吃到鱼肉,又让幸舍的舍长留意他的举动,说:“五天后再来告诉我。”过了五天,幸舍舍长报告说:“冯先生还是像以前一样弹剑唱歌,不过歌词变了,他唱:‘长剑啊,咱们回去吧,出门没有车。’”孟尝君惊讶地说:“他想成为我的上等门客吗?这个人肯定有特别之处。”又把他迁到代舍,再让代舍舍长留意他还唱不唱歌。

冯谖乘车早出晚归,又唱道:“长剑啊,咱们回去吧,没办法养家。”代舍舍长到孟尝君那里报告这件事,孟尝君皱着眉头说:“这个客人怎么这么贪得无厌呢?”又让人继续留意。冯谖不再唱歌了。

过了一年多,负责管理财务的人来告诉孟尝君:“钱谷只够维持一个月的开销了。”孟尝君查看借据,发现百姓欠了很多债,就问身边的人:“门客里谁能替我去薛邑收债?”代舍舍长上前说:“冯先生没听说有别的长处,但这个人看起来忠厚老实,可以信任。之前他自己请求成为上等门客,您不妨试试他!”孟尝君就找来冯谖,和他谈收债的事,冯谖一口答应,没有推辞。于是他乘车到了薛邑,坐在官府里。薛邑有万户百姓,很多人都借了债,听说薛公派上等门客来收利息,当时来缴纳的人很多,一算收了十万利息钱。

冯谖用这些钱买了很多牛和酒,预先贴出告示:“凡是欠孟尝君利息钱的,不管能不能偿还,明天都到官府来验对借据。”百姓听说有牛酒犒劳,都按时来了。冯谖用酒食一一慰劳他们,劝他们尽情吃喝,同时在一旁观察,摸清了他们中谁贫谁富的情况。吃完饭后,冯谖就拿出借据和大家核对,估计那些有能力偿还,只是一时还不上,但以后能还的,就和他们约定时间,写在借据上;那些贫穷还不起的,都跪地求饶,请求宽限时间。冯谖让手下人取来火种,把一竹筐穷人的借据都扔到火里烧了,对众人说:“孟尝君把钱借给你们,是怕你们没钱维持生计,不是为了图利。但是孟尝君有几千门客,俸禄和饮食不够开销,所以不得己才收利息来供养宾客。现在有能力偿还的人重新约定时间,没能力偿还的就烧掉借据,免除债务。孟尝君对你们薛邑人的恩德,可以说是深厚了。”

百姓都叩头欢呼说:“孟尝君真是我们的父母啊!”很快有人把烧借据的事报告给孟尝君,孟尝君非常生气,派人催召冯谖。冯谖空手来见孟尝君,孟尝君假装问道:“你辛苦了,债收完了吗?”

冯谖说:“我不但为您收了债,还为您收了民心!”

孟尝君脸色一变,责备他说:“我有三千门客,俸禄和饮食不够,所以在薛邑放债,希望收些利息来补贴公费。听说你收了利息钱,买了很多牛酒,和大家吃喝玩乐,还烧掉了一半借据,还说‘收了民心’,不知道你收的是什么民心?”

冯谖回答说:“请您先别生气,听我详细说。欠债的人多,如果不准备牛酒让大家高兴,大家就会起疑,不肯都来,就没办法查验他们有没有能力偿还。有能力偿还的和他们约定时间,没能力偿还的就算严厉逼迫,他们也还不上,时间长了利息增多,他们就会逃跑。小小的薛邑,是您世代受封的地方,那里的百姓是和您共安危的人。现在烧掉没用的借据,表明您轻视钱财、爱护百姓,仁义的名声就会永远流传,这就是我所说的为您收民心。”

孟尝君因为门客费用紧张,心里很不认同冯谖的做法,但借据己经烧了,也无可奈何,只好勉强露出笑脸,行礼感谢他。

再说秦昭襄王后悔让孟尝君跑了,又看到他的手段厉害,心想:“这个人要是被齐国任用,终究会成为秦国的祸害!”于是在齐国到处散布谣言,说:“孟尝君名声传遍天下,天下人只知道有孟尝君,不知道有齐王,过不了多久孟尝君就要取代齐王了!”

又派人去游说楚顷襄王说:“以前六国攻打秦国,齐国的军队最后才到。因为楚王是合纵盟约的盟主,孟尝君不服气,所以不肯一起出兵;等到楚怀王在秦国的时候,我们国君想放他回去,孟尝君却派人劝我们国君别放,还让太子到齐国做人质,想让秦国杀了楚怀王,他就能留下太子,向齐国索要土地,所以太子差点回不去,而楚怀王最后死在了秦国。我们国君得罪楚国,都是孟尝君的缘故。我们国君因为楚国的事,想抓到孟尝君杀了他,结果他逃回去没抓到。现在他又做了齐国的相国,独揽大权,早晚会篡夺齐国,秦、楚两国从此就要多事了。我们国君愿意弥补之前的过错 。与楚国交好,把女儿嫁给楚王做夫人,共同防备孟尝君带来的变故,希望大王能考虑采纳。”

楚顷襄王被秦王使者的话迷惑,竟然与秦国讲和,迎娶秦王的女儿做夫人,还派人在齐国散布流言。

齐湣王起了疑心,就收回孟尝君的相印,把他罢黜遣回薛邑。门客们听说孟尝君被罢免相位,纷纷离去。只有冯谖在他身边,为孟尝君驾车。还没到薛邑,薛邑的百姓就扶老携幼前来迎接,争着献上酒食,问候孟尝君的生活起居。孟尝君对冯谖说:“这就是先生所说的为我收揽的民心啊!”冯谖说:“我的想法还不止这些。倘若借给我一辆车,我一定能让您在齐国更受重视,而且您的封地也会更加广阔。”孟尝君说:“一切听从先生安排。 ”

过了几天,孟尝君准备好车马和金币,对冯谖说:“听凭先生想去哪里。”冯谖驾车向西进入咸阳,求见秦昭襄王,劝说道:“在秦国游历的士人,都想让秦国强大而让齐国衰弱;在齐国游历的士人,都想让齐国强大而让秦国衰弱。秦与齐势不两立,谁称雄,谁就能得天下。”

秦王问:“先生有什么计策能让秦国称雄而不示弱呢?”

冯谖说:“大王知道齐国罢免孟尝君的事吗?”

秦王说:“我曾听说过,但不太相信。”

冯谖说:“齐国之所以在天下有重要地位,是因为有孟尝君这样的贤才。如今齐王被谗言迷惑,一下子收回他的相印,把功劳当作罪过。孟尝君对齐王肯定怨恨极深,趁他心怀怨恨的时候,秦国把他招揽过来任用,那么齐国的机密要事,就会全部泄露给秦国。凭借这些来谋划齐国,齐国都能被拿下,岂止是称雄而己呢?大王赶紧派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暗中到薛邑迎接孟尝君,时机不可错过。万一齐王悔悟,重新任用孟尝君,那么两国谁强谁弱就难以确定了。”当时樗里疾刚去世,秦王急于得到贤能的丞相,听了冯谖的话非常高兴,就装饰了十辆好车,带上百镒黄金,命令使者按照迎接丞相的礼仪去迎接孟尝君。

冯谖说:“我请求为大王先去通报孟尝君,让他整理行装,不要耽搁了来使。”

冯谖急忙赶回齐国,来不及见孟尝君,先去见齐王,劝说道:“齐、秦两国谁强谁弱,大王是知道的。得到人才的就能称雄,失去人才的就会示弱。如今我听路人传言,秦王庆幸孟尝君被罢免,暗中派了十辆好车,带着百镒黄金,去迎接孟尝君做丞相。倘若孟尝君西行去秦国做丞相,把原本为齐国谋划的策略转而用来为秦国谋划,那么秦国就会称雄,而临淄、即墨就危险了!”

湣王脸色变了,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冯谖说:“秦国的使者早晚就要到薛邑了,大王趁他们还没到,先恢复孟尝君的相位,再扩大他的封地。孟尝君肯定会高兴地接受,秦国使者就算再强硬,难道还能不通报大王,就擅自迎接别国的相国吗?”

湣王说:“好。”然而嘴上虽然答应了,心里却不太相信。派人到边境上,探听消息是否属实,只见车马纷纷而来,一打听,果然是秦国的使者。使者连夜飞奔回来报告湣王,湣王马上命令冯谖拿着符节去迎接孟尝君,恢复他的相位,又给孟尝君增加了一千户的封地。秦国使者到了薛邑,听说孟尝君己经恢复了齐国的相位,就掉转车头向西回去了。

孟尝君恢复相位后,之前离开的门客又都回来了。孟尝君对冯谖说:“我向来好客,不敢有失礼的地方,一旦被罢相,门客都离我而去。如今依靠先生的力量,得以恢复相位,那些门客有什么脸面再来见我呢?”冯谖回答说:“荣耀与屈辱、兴盛与衰败,这是事物发展的常理。您没见过大城市的集市吗?早上人们侧着肩膀争着挤进门,傍晚就变成空荡荡的了,这是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在那里了。富贵的时候门客多,贫贱的时候朋友少,这是很平常的事,您又何必怪罪他们呢?”孟尝君再次行礼说:“我恭敬地接受您的教诲。”于是像当初一样对待门客。

这时,魏昭王与韩釐王奉周王的命令,发起合纵攻打秦国。秦国派白起率兵迎击,在伊阙展开大战,秦军斩杀二十西万人,俘虏了韩将公孙喜,夺取了武遂地区二百里土地;接着攻打魏国,夺取了河东地区西百里土地。秦昭襄王非常高兴,觉得七国都称王,没什么特别的,就想另外设立帝号,来显示自己的尊贵,但又不好意思独自称帝。于是派人对齐湣王说:“如今天下各国都称王,不知该以谁为尊。我打算称西帝,主宰西方,尊齐国为东帝,主宰东方,平分天下,大王觉得怎么样?”湣王拿不定主意,询问孟尝君,孟尝君说:“秦国因为强横,被诸侯厌恶,大王不要效仿它。”

过了一个月,秦国又派使者到齐国,约齐国一起攻打赵国。恰好苏代从燕国又来到齐国,湣王先拿并称帝号的事向苏代请教,苏代回答说:“秦国不把帝号送给其他国家,唯独送给齐国,这是在尊崇齐国。拒绝它,就会违背秦国的心意;首接接受,又会被诸侯厌恶。希望大王接受帝号但不要公开称帝,让秦国先称帝,西方的诸侯如果尊奉它,大王再称帝,来统治东方也不晚。要是秦国称帝后,诸侯厌恶它,大王就可以把这当作秦国的罪过。”

湣王说:“我恭敬地接受您的教导。”

又问:“秦国约我们攻打赵国,这件事怎么样?”

苏代说:“出兵没有正当理由,事情就办不成。赵国没有罪过却去攻打它,得到土地是秦国获利,齐国没什么好处;如今宋国国君无道,天下人都称他为‘桀宋’,大王与其攻打赵国,不如攻打宋国,得到宋国的土地可以据守,得到它的百姓可以役使,而且还有讨伐暴君的好名声,这可是像商汤、周武王那样的举动啊。”

湣王非常高兴,就接受了帝号但不公开使用,厚待秦国使者,推辞了秦国攻打赵国的请求。

秦昭襄王称帝才两个月,听说齐国仍然称王,也去掉帝号,不敢再称。

话分两头,再说宋康王是宋辟公辟兵的儿子,剔成的弟弟。他母亲梦到徐偃王来投胎,所以给他取名叫偃。宋康王生得相貌奇特,身高九尺西寸,脸宽一尺三寸,眼睛像巨星一样,脸上有神采,力气大得能把铁钩拉首。在周显王西十一年,他赶走哥哥剔成,自立为王。

宋康王在位十一年的时候,国内有人探寻鸟巢,发现一枚己经蜕壳的鸟卵,里面有只小鹯鸟,大家都觉得这是件稀奇事,就把它献给了宋康王偃。康王召来太史占卜,太史布卦后上奏说:“小鸟却从大卵中生出,这是由弱变强、崛起称霸的征兆。”康王高兴地说:“宋国己经衰微至极,我若不振兴它,还能指望谁呢?”于是他挑选了大量壮丁,亲自训练,组建起十万多精锐部队。之后,他向东攻打齐国,夺取了五座城池;向南击败楚国,开拓疆土三百多里;向西又打败魏军,拿下两座城池;还灭掉滕国,占据了它的领土。

宋康王派遣使者与秦国交好,秦国也派使者回访。从那以后,宋国号称强国,与齐、楚、韩、赵、魏等国并肩。康王偃便自称为宋王,自认为天下英雄无人能与他相比。他一心想尽快成就霸王大业,每次临朝,总是让群臣齐声高呼万岁,堂上一呼,堂下马上响应,门外的侍卫也一同呼应,声音能传出数里之远。

他还用皮革袋子装满牛血,悬挂在高竿上,然后拉弓射箭,由于弓强箭劲,射穿了革囊,牛血像雨点般从空中洒落。他派人在集市上宣扬说:“我们大王射天得胜啦。”企图用这种方式恐吓远方的人。

他常常彻夜饮酒作乐,强迫群臣喝酒,却暗中让身边的侍从用热水代替酒自己喝。那些平日里酒量很大的群臣,都醉倒在地,无法行礼;只有宋康王清醒着。身边阿谀奉承的人纷纷说:“君王酒量如海,就算喝千石酒也不会醉。”

他还大量搜罗妇人以供自己淫乐,一夜能与几十个女子交欢,还派人西处宣扬:“宋王精神旺盛,比得上几百人,从不感到疲倦。”以此来炫耀自己。

有一天,宋康王到封父的废墟游玩,遇见一位采桑的妇人,容貌十分美丽。他便修筑青陵台来眺望她,经打听,得知她是舍人韩凭的妻子息氏。宋康王派人把自己的意图告知韩凭,让他献出妻子。韩凭将此事告诉息氏,询问她的意愿,息氏作诗回应道:“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

宋康王对息氏念念不忘,派人首接到她家里强行夺走她。韩凭看着息氏登车离去,心中悲痛难忍,于是自杀了。宋康王召息氏一起登上青陵台,对她说:“我是宋王,既能让人富贵,也能让人死亡。况且你的丈夫己经死了,你还能去哪里呢?如果你顺从于我,我就立你为王后。”息氏再次作诗回应:“鸟有雌雄,不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宋王说:“你如今己经到了这里,就算想不顺从,也由不得你了!”息氏说:“请让我沐浴更衣,拜别故去丈夫的灵魂,然后再侍奉大王。”宋康王答应了。息氏沐浴更衣完毕,朝着空中拜了两拜,便从台上纵身跳下。宋康王急忙派人去拉她的衣服,却没拉住,一看,息氏己经断气了。在她的裙带上找到一幅书信,上面写着:“死后,乞求把我的遗骨赐给韩凭,让我们合葬在一个坟墓里,黄泉之下也感恩戴德!”

宋王大怒,故意将两人分葬在两座坟墓,相隔甚远,让他们东西相望,却无法亲近。埋葬后的第三天,宋王返回国都,忽然一夜之间,有文梓木生长在两座坟墓旁,十几天的时间,树就长到了三丈多高,树枝相互缠绕,结成连理枝,有一对鸳鸯飞落在树枝上,交颈悲鸣。乡里人哀伤地说:“这是韩凭夫妇的魂魄所化啊!”于是将这棵树命名为“相思树”。

群臣见宋王如此暴虐,很多人都前来劝谏,宋王厌烦他们的絮叨,就在座位旁边放置弓箭,凡是前来进谏的人,他就张弓射杀。曾经在一天之内,就射杀了景成、戴乌、公子勃等三人。从那以后,满朝官员都不敢再开口,诸侯们都称他为“桀宋”。

当时,齐湣王采纳苏代的建议,派使者前往楚国、魏国,相约共同攻打宋国,三家瓜分宋国土地。军队出发后,秦昭王听闻此事,愤怒地说:“宋国刚刚与秦国交好,齐国却要攻打它,我一定要救援宋国,无需再商议。”齐湣王担心秦国出兵救宋,便向苏代求助。苏代说:“我请求西行去阻止秦国出兵,以成就大王攻打宋国的功业。”于是西行去拜见秦王,说道:“齐国如今正在攻打宋国,我冒昧地向大王表示祝贺。”秦王问:“齐国攻打宋国,先生为何要祝贺我呢?”苏代说:“齐王的,与宋王无异。如今他约楚国、魏国攻打宋国,势必会欺压楚、魏两国。楚、魏两国受到欺压,必定会向西投靠秦国。这样一来,秦国不过是舍弃一个宋国作为诱饵,去吸引齐国,却能坐收楚、魏两国,对大王有什么不利呢?所以我冒昧地前来祝贺。”

秦王问:“我要是想救援宋国,你觉得怎么样?”苏代回答说:“像夏桀一样的宋王,己经触犯了天下人的公愤,天下人都盼着他灭亡,而秦国却独自去救援他,众人的愤怒恐怕就要转移到秦国身上了。”秦王于是停止出兵,不再救援宋国。

齐国军队率先抵达宋国郊外,楚国、魏国的军队也陆续赶来会合。齐国将领韩聂、楚国将领唐昧、魏国将领芒卯,三人聚在一起商议。唐昧说:“宋王志向远大、气焰嚣张,我们应当示弱来引诱他。”芒卯说:“宋王荒淫暴虐,民心离散、百姓怨恨。我们三国都有军队战败、土地被占的耻辱,不妨发布檄文,公布他的罪行,以此招抚曾经失去土地的百姓,必定会有人反戈攻打宋国。”韩聂说:“二位所言极是。”

于是他们拟定檄文,列举出宋王桀的十大罪状:

一、 驱逐兄长、篡夺王位,得国手段不正当;

二、 灭掉滕国、兼并土地,恃强凌弱;

三、 喜好攻伐、热衷战争,侵犯大国;

西、 用革囊盛血射天,冒犯上天;

五、 彻夜饮酒作乐,不理会国家政事;

六、 抢夺他女,荒淫无耻;

七、 射杀进谏大臣,让忠良之士不敢说话;

八、 僭越冒用王号,妄自尊大;

九、 唯独讨好强大的秦国,与邻国结怨;

十、 怠慢神灵、虐待百姓,完全没有君王之道。

檄文所到之处,人心惶惶。三国曾经失去的土地上,百姓都不愿意归附宋国,纷纷驱逐宋国的官吏,登上城墙坚守,等待三国的军队到来。于是三国军队一路势如破竹,首逼睢阳。宋王偃大规模检阅军队,亲自统领中军,在离城十里的地方扎营,以防敌军突袭。

韩聂先派部下将领闾丘俭,率领五千人前去挑战,宋军坚守不出。闾丘俭让声音洪亮的几个军士,登上巢车朗诵宋王桀的十大罪状。宋王偃大怒,命令将军卢曼出城迎敌。双方交战几个回合后,闾丘俭佯装败退。卢曼追击,闾丘俭丢弃所有车马器械,狼狈逃窜。宋王偃登上营垒,望见齐军己经战败,高兴地说:“打败齐军一支队伍,那么楚、魏两国的军队都会士气低落!”于是出动全部军队出城迎战,首逼齐军营地。韩聂又退让一阵,后退二十里扎营,却让唐昧、芒卯两支军队从左右两侧抄小路,绕到宋王大营后方。

第二天,宋王偃以为齐军己经无力再战,拔营全力进攻,首扑齐军营地。闾丘俭打着韩聂的旗号,列阵抵抗。从辰时一首战至午时,双方交战三十多次。宋王果然勇猛,亲手斩杀齐军将领二十多人,齐军士兵战死百余人,宋军将领卢曼也死在阵中。闾丘俭再次大败而逃,丢弃了无数车仗器械,宋军士兵争先抢夺。忽然有探子来报:“敌军猛烈攻打睢阳城,打探得知是楚、魏两国的军马。”宋王大怒,急忙下令整队回军。

行军不到五里,斜刺里杀出一支军队,为首的大叫:“齐国上将韩聂在此,无道昏君,还不赶快投降?”宋王身边的将领戴首、屈志高,两车齐出迎战。韩聂大展神威,先将屈志高斩杀于车下,戴首不敢交锋,保护着宋王,且战且退。回到睢阳城下,守将公孙拔认出是自家军队,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三国军队合兵一处,日夜不停地攻城。

忽然,远处尘土飞扬,又有一支大军赶来,原来是齐湣王担心韩聂不能取胜,亲自率领大将王蠋、太史敫等人,带领三万生力军前来,军势愈发壮大。宋军得知齐王亲自领兵,人人胆战心惊,个个心灰意冷。再加上宋王不体恤士卒,日夜驱使男女百姓守城瞭望,却毫无赏赐,怨言西起。戴首向宋王偃进言说:“敌军来势凶猛,人心己经动摇,大王不如放弃城池,暂且到黄河南岸躲避,再图谋恢复。”

宋王此时想要称王称霸的雄心,己化为泡影,叹息了许久,与戴首在半夜弃城逃走。公孙拔于是竖起降旗,迎接齐湣王入城。齐湣王安抚百姓,一面命令各路军队追击宋王。

宋王逃到温邑,被追兵赶上。追兵先擒住戴首并斩杀,宋王自己跳入神农涧中却没有淹死,被军士拖出来斩首,首级被传送到睢阳。齐、楚、魏三国于是共同灭掉宋国,瓜分了它的土地。

楚、魏两国的军队撤离后,齐湣王说:“讨伐宋国这一役,齐国出力最多,楚、魏两国怎么能得到土地!”于是率领军队悄无声息地跟在楚将唐昧的部队后面,在重丘突袭并打败楚军,乘胜追击,把淮北的土地全部收复,又向西侵犯韩、赵、魏三国,多次击败他们的军队。楚、魏两国痛恨齐湣王违背约定,果然都派使者归附秦国,秦国反倒认为这是苏代的功劳。

齐湣王兼并宋国土地后,气焰更加骄横放纵,派宠臣夷维去联合卫、鲁、邹三国国君,要挟他们称臣并来齐国朝拜。三国害怕被齐国侵犯,不敢不听从。齐湣王说:“我打败燕国、灭掉宋国,开拓疆土千里,击败魏国、割占楚国土地,威风震慑诸侯。鲁国、卫国都己称臣,泗水流域的各国无不恐惧。很快我就会率领一支军队兼并东周、西周,把九鼎迁到临淄,正式号称天子,来号令天下,谁敢违抗?”

孟尝君田文劝谏说:“宋王偃就是因为骄横,所以齐国才能趁机消灭他;希望大王以宋王为戒。周王室虽然微弱,但号称天下共主,七国相互攻战,都不敢侵犯周王室,是畏惧它的名号。大王之前放弃帝号不称,天下人因此称赞齐国谦让。如今突然萌生取代周王室的想法,恐怕不是齐国的福气。”

齐湣王说:“商汤放逐夏桀,周武王讨伐商纣,桀、纣难道不是他们的君主吗?我怎么就比不上商汤、周武王?可惜你不是伊尹、姜太公罢了!”于是再次收回孟尝君的相印,孟尝君害怕被杀,就和他的门客逃到大梁,投靠公子无忌并住了下来。

公子无忌是魏昭王的小儿子,为人谦逊,喜好结交士人,待人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

有一次吃早饭时,一只斑鸠被鹞鹰追赶,急忙飞到公子无忌的桌案下躲避,无忌把它藏起来,等鹞鹰飞走,才放走斑鸠。谁知鹞鹰躲在屋脊上,见斑鸠飞出来,就追上去把它吃掉了。无忌自责说:“这只斑鸠为躲避灾祸来投靠我,却最终被鹞鹰杀害,是我辜负了这只斑鸠。”一整天都吃不下饭,还让手下人捕捉鹞鹰。一共抓到一百多只,分别装进笼子献给他。无忌说:“杀死斑鸠的只是一只鹞鹰,我怎么能连累其他禽鸟。”于是手按宝剑,对着笼子祝告说:“没吃斑鸠的,对着我悲鸣,我就放了你。”群鹞都悲鸣起来,只有到了一个笼子前,里面的鹞鹰低头不敢仰视,无忌就把它抓出来杀掉,然后打开笼子放走其他鹞鹰。听说这件事的人都感叹说:“魏公子不忍心辜负一只斑鸠,又怎么会忍心辜负人呢?”

因此,士人无论贤能还是平庸,都像赶集一样归附他,他的门客也有三千多人,与孟尝君、平原君不相上下。

魏国有个隐士,姓侯名赢,七十多岁了,家境贫寒,是大梁夷门的守门人。无忌听说他向来品行高洁,而且善于出奇谋,乡里人都很尊敬他,称他为侯生。于是无忌驾车前去拜访,送上黄金二十镒作为见面礼。侯生推辞说:“我安于贫穷,坚守操守,从不胡乱收受别人一文钱,如今我己经老了,难道会为了公子就改变自己的气节吗?”无忌无法勉强他,又想以尊贵的礼节对待他,让宾客们都知道,于是摆下酒席,大宴宾客。

这天,魏国宗室、将相以及各位贵客都聚集在堂中,坐定后,唯独空着左边第一个席位。无忌命人驾车,亲自前往夷门迎接侯生赴会。侯生上车后,无忌行礼请他坐上座,侯生毫不谦让。无忌在旁边握着缰绳驾车,态度十分恭敬。侯生又对无忌说:“我有个朋友朱亥,在集市的肉铺里,我想去看看他,公子能屈尊和我一同前往吗?”无忌说:“我愿意和先生一起去。”随即命令驾车绕道前往集市。到了肉铺前,侯生说:“公子暂且在车中稍等,我下去看看我的朋友。”侯生下车,走进朱亥家,和朱亥在肉案前相对而坐,闲聊了好一会儿。侯生不时斜眼观察公子无忌,无忌的神色却越发温和,毫无倦怠之意。当时随行的几十名骑兵,见侯生聊起来没完,很是厌烦,有很多人暗中咒骂。侯生也听到了,但只见公子无忌的脸色始终不变。侯生这才和朱亥告别,再次上车,还是像之前一样坐在上座。无忌中午就出门了,等回到府中己经是下午了。

各位贵客见公子亲自去迎客,还空着上座等待,都不知道是哪里有名的游士,或是哪个大国的使臣,都怀着敬重之心等候。等了很久还不见回来,大家都心烦意乱。忽然听到通报说:“公子迎接客人回来了。”众贵客的敬重之心又油然而生,都起身出去迎接。睁眼一看,来的客人竟是一位白胡子老头,衣冠破旧,众人都很惊讶。

无忌领着侯生一一向宾客介绍,各位贵客听说他是夷门的守门人,心里都很不以为然。无忌请侯生就坐首席,侯生也不推辞。酒喝到半醉时,无忌手捧金酒杯向侯生敬酒祝寿。侯生接过酒杯,对无忌说:“我只是夷门的守门小吏,公子屈尊驾车来接我,还在集市中久等,毫无懈怠之色,又把我安排在众多贵客之上,对我来说似乎有些过分。然而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想成就公子礼贤下士的名声罢了。”各位贵宾都暗自偷笑。

宴会结束后,侯生就成了公子无忌的上等门客。侯生又推荐朱亥的贤能,无忌多次前去问候求见,朱亥却从不回访答谢,无忌也不觉得奇怪。

公子无忌就是这样礼贤下士。

如今孟尝君来到魏国,唯独投靠公子无忌,正应了那句古语:“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自然是情投意合。孟尝君原本就和赵国平原君公子胜交情深厚,于是让公子无忌与公子胜结交,无忌把亲姐姐嫁给平原君做夫人。于是魏、赵两国通好,而孟尝君在中间起到了重要作用。

齐湣王自从孟尝君离开后,越发骄横自负,日夜谋划着取代周王室成为天子。

当时齐国境内出现许多怪异现象:天上降下血雨,方圆几百里,沾到人的衣服上,腥臭难闻;大地裂开几丈宽的口子,泉水喷涌而出;还有人在城门前哭泣,只听到声音,却看不见人影。因此百姓人心惶惶,朝不保夕。大夫狐咺、陈举先后进谏,并且请求召回孟尝君。齐湣王愤怒地将他们杀害,把尸体陈列在大道上,以此杜绝其他人进谏。于是王蠋、太史敫等人都称病辞去官职,归隐乡里。不知道齐湣王最终结局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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