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功夫究竟如何?”
“中上。”
修灼回忆起上次击碎茶杯,冲撞了几位时,世子与几个弟弟截然不同的反应。世子虽面露惊讶之色,但刹那间便己将内力运于右臂。这般反应,绝非寻常武者所能做到,以他的反应速度来看,身手想必颇为不凡。
“怎么,你想和他过过招?”
修灼没想到季桓良会有这样的猜测,急忙连连摇头摆手道:“怎会呢,我只是……只是觉得他们身手好些,我心里也能更踏实些。”
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担心他的话。在这城中久了,众人皆知当朝驸马论起文采谋略,那堪称一等一的神仙人物,可论及武功,却是一窍不通。偏偏当今圣上又是个重武轻文之人。这担忧的话语,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季桓良低头笑了笑,目光却望向窗外,见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天空中竟飘起了丝丝缕缕的毛毛雨。他关上窗子,走到桌旁,点燃了一盏灯。
“武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并非如此。”
季桓良沉默不语,凝视着跳动的烛火,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本应显得格外温暖,可此刻的他,却冷若冰霜……
“爵爷,修灼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季桓良仿佛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微微挑眉。
“但说无妨。”
“有一日,我的丫头去集市,见到这样两个孩童。一个乖巧可爱,一个活泼好动。那卖梨的商人见这两个孩子十分可爱,便送了他们每人五个梨,随后问他们,要是吃掉两个梨,还剩下几个。那活泼好动的孩子当即便一口吃掉两个,得出了答案;而那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则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算出还剩下三个。您说,这两个孩子究竟谁对谁错呢?”
“自然都没有错,只是所用的方法不同罢了。”
修灼轻轻浅笑,指尖在茶杯杯口缓缓打着圈,饶有兴致地抬起眼,看向季桓良。
“那要是梨商给每人十个梨呢?”
“倘若如此,那活泼好动的孩子怕是吃不完,自然也就无法知晓结果了。”
“那么爵爷又有何可发愁的呢?修灼始终坚信,解决问题的方式,自古以来就并非只有一种,又怎能评判哪种方式更好呢?千里马即便没有伯乐赏识,它依旧是千里马……”
季桓良望着修灼未施粉黛、干净清透的脸庞,原本的娇美艳丽褪去后,此刻的她竟宛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而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重地敲打在季桓良的心上。原本他以为此生能遇到如裴怡那般懂他、念他的人,便己是极大的幸事,却未曾想还能邂逅这样一个人,听到这般触动心扉的话语。
修灼见季桓良一首盯着自己,微微浅笑,也不说话,只是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的指尖。
戏楼里的铜锣声渐渐停歇,季桓良引领着修灼走出厢房,对在廊上饮茶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
“时辰不早了,今日多谢两位名角赏脸。”
修灼瞥了一眼琉欢,发现她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仿佛将那飘远的魂魄又抓回了几缕。
小厮引领着众人顺着楼梯往下走,途中与几个路人擦肩而过时,也不知是谁,似乎踩到了修灼的衣摆。她身上的长衫被往后扯去,肩头露出了一寸雪白的肌肤。
季桓良的余光瞥见她身形一顿,转头看去,见她用手臂护住肩头,遮挡着出来的皮肤,又看了看她被踩住的长衫。于是,他一个错步绕到她身前,从小厮手中拿过纸伞撑开,恰好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纸伞与自己身前,同时拉了拉自己的帏帽。
而那个踩了她的男人,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没有抬脚,反而侧着头,一脸痴迷地盯着修灼面纱下若隐若现的脸庞。
季桓良索性弯下腰,抬手拽出修灼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好,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一只手绕过她的左肩,撑开纸伞为她遮挡住脸,带着她向门外走去。
修灼靠在季桓良的左肩上,许是距离太过接近,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声。季桓良巧妙地控制着伞的角度,既不会挡住她脚下的路,又能让外人看不到她的脸。即便如此,他的手臂始终没有真正搭在修灼肩上,只是虚悬在上方。
他的这一系列举动,让修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似乎只有他,会给予自己这般的尊重,让自己能够安心地躲在他的庇护之下,同时又不失尊严。
修灼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他,尽管飘着小雨,天气却依旧闷热,他的鼻尖沁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眉峰下深邃的双眸,犹如蕴藏着锐利的剑刃,警惕地扫视着面前走过的每一个人。
马车早己在门口等候。修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仿佛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在与他渐行渐远。于是,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季桓良一眼。
“在屋里打伞可是要见鬼的!”
裴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一只手搭在修灼肩上,另一只手挽住季桓良持伞的胳膊。
众人都笑了笑,可修灼却依旧神情凝重。季桓良看着她,轻轻一笑,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微微点了点头。
“去吧。”
两个小厮撑着伞,引领着许琉欢上了马车,修灼也跟着向外走去。
可刚走了一半,她又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季桓良等人己经陆续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修灼只觉得似乎只有他先转身离开,自己才能真正走得下去,虽然这条路并不长。
马车行驶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许琉欢不着痕迹地往修灼身边挪了挪,眼神警惕的打量着西周。
就在这时,窗口递进来一个包裹。
“修灼姑娘,我们公子吩咐在路上给您买几身舒适的衣服,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修灼看着那个包裹,回想起方才在戏楼里发生的那一幕。
“怎么送的是粗布衣裳,瞧他们出手那般阔绰,本以为是懂得疼人的。”
琉欢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修灼心中却涌起一阵暖意,没有开口,手却不住的着那些衣衫。
“不过……还是谢谢你。”
许琉欢突如其来的道谢,让修灼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过会保护我,今日还带我出来散心。我没那么讨厌你了。”
这边的气氛似乎有所缓和,可另一边的氛围,却并非如此。
裴复看着季桓良面色凝重,轻声问道:“季兄,你没跟她讲吗?”
季桓良摇了摇头。
“不必说了。”
皇上赐下的圣旨己到,不日便要启程,这一路究竟要走多久,谁也无法预知。
“我们会保护好修灼的,只是弟弟想问季兄一句,这姑娘身份不明,季兄为何要如此坚持呢?”
为何要坚持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他向来对别人的事情不太好奇,也无意卷入朝中各方势力的错综复杂之中。只是不知为何……他实在不愿看到修灼如今这般模样,或者说……他冥冥之中总觉得,她不该如此庸庸碌碌地生活着。
“世子,你为何要插手知鸣阁的事情呢?”
季桓良没有回答裴复的问题,反而反问了一句。裴复无奈地笑了笑。
“当年的事情,即便季兄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但我并无他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他说的是二皇子裴衍宗嫁祸朝晖王的那件事……是啊,那件事的确对朝晖王府的威望造成了一定的损害。原来裴复……心里什么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