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息怒……”
燕裴跪在地上,看着满地散落的杂物和破碎的茶杯不敢抬头,他小时候见过一次父王发火,那时他也是这般虽无半句回应,却面色阴沉,冷若冰霜的眼神,只盯着一个地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后来父王便奉皇命驻守边疆,即使回来也只能是偷偷返程或在圣旨召回时,自己自然也没再见过他如此震怒过。
朝扬王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从你说,发现你梅姨私藏我的信件一事,到今日,己经过去了那么久,你还是没有销毁。”
冰冷的声音叫燕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回道:“是,儿……小臣偷偷潜入那梅姨房间多次,从未翻找到过,许是有什么暗格。而且臣可以解释!后来不敢再去了就是因为那个事……”
朝扬王抬起手死命的掐住自己的眉心,这个他一手打造的知鸣阁,确实让他收获颇多,无论是情报还是便利,而这个梅儿…如今这个青楼的存在己经对他构成了威胁。
不知何时知鸣阁引来了另一方势力,如今敌在暗处,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何人,有什么目的,燕儿是否暴露?梅儿私藏的信件有没有落入他人之手?那个叫修灼的女人究竟跑到何处去了?梅儿明明说过她如今失了魂,非常乖顺,甚至一门心思都放在知鸣阁里,那又为何会突然失踪?是自己跑的还是叫那监视知鸣阁的人掳走的?这么多的问题,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王爷,会不会是朝晖王?”
朝扬王摇了摇头,他这个傻弟弟一向没有雄心壮志,若不是皇上的信任和看重,他怕是早就辞官了。
朝扬王侧目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燕裴,向前走了两步,托住他抱拳的双手,顺势将他扶了起来。
“燕儿啊,事到如今,知鸣阁不能再留了,那个女人,也要尽力找到,她对父王还有用。”
燕裴看着朝扬王表面慈眉善目,可他起伏的胸口还是暴露了他那未熄灭的怒气,于是谨小慎微的点了点头。
“王爷放心,小臣知道该怎么做。”
夜渐深,天空竟轻轻飘下几朵小雪花,季桓良几人就在溪旁生了火,两个孩子睡在马车上,裹了厚袍子,或许还稍微暖些。再看那裴家两兄弟,即使躺在篝火旁,抱成一团,睡梦中都在发抖。
季桓良将石头烤热裹在布巾中,递给坐在树下的修灼,笑道:“若没这恶劣天气,恐怕他们兄弟俩此生都不知道彼此可以亲密如此。”
修灼笑了笑接过暖手的石头包。
“倒是委屈了你这金玉的身子竟要吃这样的苦。”
听到她的话,季桓良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虽不持剑,却也是上过战场之人,再说,我本不是官宦子弟,寻常百姓出身,这些又有何委屈。”
修灼仰起头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他看着篝火,火光晃明了他的眸子,似是他眼中有两个火孩子在跳舞一般,甚是好看,修灼赶忙错开视线。
“爵爷,我听说…这骏周国的律法都是爵爷修正的。”
季桓良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把玩着。
“是陛下赏识…”
看来,曾经皇帝确实很器重过季桓良,只是可惜…
若是公主还在,或许他这位谋士真的有那个神力,能让骏周国成为第一大国。她相信……
“爵爷不通武艺,为何陛下要派你上战场?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两国之战,百姓流离失所,那些精兵又是谁家的儿子谁家的父兄,若没有战争,他们或许也是可以一桌喝茶饮酒的兄弟。我不愿轻易杀人,更不愿见那些倒在血泊中战死沙场的将士,就像你说的,我只是用武力以外的方式解决问题。”
说着,季桓良将匕首递给了修灼。
修灼拿过季桓良手中的匕首,小巧精致,虽然尖利却似玩具一般。她无法去设身处地体会两军交战时,他是如何做到凭借一己之力去避免的战争,又是在如何恐怖的场景下面对着那些刀光血影。
忽然修灼脑海中充斥着一个场景,便是自己身骑骏马,手持长枪奔驰在战场之上,满眼血色,身旁亦是无数身首异处的尸体。
转瞬间头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叫修灼不得不用力掐住头,企图缓解一下那锥心之痛,那枚匕首从手中滑落在地,‘啪’的一声惊到一旁的季桓良。
季桓良见她又是那副痛苦模样,赶忙探了探她的额头。
“修灼…”
见她举止失常,与上次重逢时一般无二,季桓良有些不知所措,但大抵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放在头上的双手,因太过用力,关节都有些泛白。
季桓良见她浑身发抖,却仍一声不吭,有些心疼的搂过修灼,发现她身上冰冷。
季桓良褪下外袍将她裹了起来抱在怀里,轻缓的拍着她的背。慢慢的,她神情似乎轻松了不少,那按在头上的手也松了劲。见状,季桓良拉过她的手,将暖石往她怀里掖了掖。
“睡一会吧。”
夜晚的深山,冷风似是刀片一样,狠狠刺着脸颊,修灼靠在季桓良肩头,把脸埋在季桓良颈间,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不由得回想起那些脑海中残破的记忆碎片,和众人初见自己时的评价。
自己从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是同现在一样,扮演着一个不讨喜的角色,还是也曾天真活泼过?她似是上过战场?手上的疤痕也和二皇子无异……想到这,不自觉转头看了看闭着眸子的季桓良,不禁有些怀疑,那些记忆究竟还有没有找回的意义。
若是她真的曾是谁的部下,找到回忆的那一天,自己要何去何从…当下的温暖和安逸,自己真的能轻易放弃么,他…自己真的能放下么?
修灼从腰间解下香囊,那是唯一一个,还能证明她是有‘曾经’的物品了。
放在鼻下闻了闻,虽然己经许久了,但是依旧芬芳,只是这股香中却似乎带了一丝甘苦。
轻轻撑起身体,离开他起伏的胸口,看着季桓良熟睡的面孔,他双眼轻合,睫毛搭在缝隙间,高挺的鼻梁上,眉头依然微蹙,让自己有着想要为他熨平的冲动,修灼似是鬼迷心窍那般,竟不受控制的慢慢靠近,双唇轻轻点在了他眉间的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