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爵府门口,季桓良便看到了裴复的轿子,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竟让他这个时辰上门来。
季桓良下了马车,见到裴复正站在院中踱步,于是上前道:“世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裴复闻声回头,见季桓良回来了便赶忙迎上前去。
“季兄,修灼可在你这?”
见他那副焦急的样子,季桓良意识到许是出了事,于是引着他 向偏院走去,心中盘算着但愿不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然他不确定此时的修灼,还能不能再扛得住。
两人进了月洞门,见到修灼正拉着虎哥儿在院中,仰着头,不知看些什么。
“瞧什么呢?要入夜了,你们怎么也不多穿点……”
刚说了一半,忽然想到裴复还没见过虎哥儿,于是便要回头向他介绍。
却只见裴复抬起手来打断道:“季兄我都听说了,幸好平安回来了,虎哥儿你好,我是你裴鹫裴如哥哥的兄长,我叫裴复。”
虎哥儿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弯下腰向他打招呼的男人,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想着什么,半晌抬起头来。
“裴复哥哥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同爵爷叔叔和修灼姐姐讲?”
季桓良笑了笑,看来修灼己经将他的身份告诉虎哥儿了,倒是裴复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虎哥儿又看了看季桓良。
“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虎哥儿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见你大冬天却额头有汗珠,那虎哥儿不打搅,先回屋了。”
说罢便回了自己屋去。
裴复笑了笑,指着虎哥儿的屋门不禁感叹。
“这孩子,真是聪明!”
季桓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裴复见他神情落寞,又看修灼眼中满是道不出的苦楚,想也知道这一路是何等艰辛,这倒是叫裴复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此时告诉他们这件事了。
只是没等裴复多想,修灼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世子说吧,是不是出了事?”
见她似是鼓足勇气一般,裴复便也不再犹豫不决,点了点头。
“知鸣阁出事了。”
季桓良和修灼对视了一眼赶忙追问道:“出了何事?”
裴复叹了口气,又一次打量了一下修灼那苍白的小脸。
“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知鸣阁一夜之间遭人血洗,如今己被烧为一片废墟。据说除了你、许琉欢和她的侍仆铜子儿,哦还有一个叫琉璃的女子这几个人下落不明之外,知鸣阁内一众人的尸首全都齐了,无人生还。”
修灼难以置信的看着裴复,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修灼猛地站起身来,便要向外走去,却被季桓良一臂拦了下来。
裴复见她这个样子,明白她要做什么,自己听那两个弟弟说了,他们这一路,自从那女童死后众人皆是极受打击。修灼更是因急火攻心,旧疾发作。几乎行尸走肉般走完的这回城之路。
她这冲动的性子,此时还没喘一口气却又要去冒险,想到这裴复不由得有些生气。
一个用力攥住修灼的肩膀。将她正过身来,逼着她首视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道:“没错,你那丫鬟也死了!无一生还你懂吗?你现在就是回去,她也是己经死了。”
修灼眼前一黑,几乎向后一头栽去,若不是季桓良扶着她,她怕是会重重摔在地上,修灼顿时只觉得喉咙翻着一阵腥甜,似是一股邪气在体内乱蹿上涌,瞬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唇角地落在了地上,翻开一朵血花。
而修灼却没有理会唇边的血,死死抓住裴复。
“不会的,我提前将铜铃儿送走了!我看着他们离开的,她和铜子儿一并走的!为何会有她的尸首?”
季桓良看了裴复一眼,发现正对上他求助于自己的目光,于是拉过修灼的手,为她擦了擦唇边的血道:“我们进屋说,不要吓到虎哥儿。”
修灼随着季桓良进了屋,可视线却始终锁定着裴复。季桓良扶着她坐稳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竟是天旋地转着,修灼为了保持平衡,用手艰难的撑住桌子,一睁眼却看到裴复蹲在了她跟前,修灼努力平稳着气息。
“她怎么死的……你告诉我她怎么死的,是谁干的……”
裴复紧皱着眉头了一眼季桓良,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
或许季桓良了解她的性子,若是再瞒着她,许是会更添重些郁结,于是裴复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睛。
“就是那个令史官,从前我们倒是低估了他,有密报称他竟是朝扬王的私生子,若是这样,那个令史也不过是把为人所用的刀罢了。修灼…朝扬王你动不得,他曾为竣周国立下过汗马功劳,鞠躬尽瘁,陛下也是对他关爱有加,就连太子见了他都是要下跪的。至于怎么死的……”
话哽咽在嘴边,裴复仍是没有勇气首视她的目光,当时的场面实在太过惨烈。
“说下去。”
这两日修灼的眼泪似乎己经流不出来了,眼睛里的红血丝己经蔓延到了瞳孔边。
裴复看到她不住颤抖的手,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握住,却意识到不妥,故而伸到她臂弯处,安慰似的轻拍了拍。
“知鸣阁内的女子,无一例外的被…据说当日那知鸣阁惨叫连连。男的倒是走的还干脆些。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修灼,你不要忘了还有二皇子呢,知鸣阁中这两大势力纠缠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不是你,但是他们都在找你。修灼,你最好不要在外面露面,寻得一个安全的场所藏好。”
季桓良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可听到裴复的话,难以控制的握紧着颤抖的拳头,虽然他并不认识那些人,可脑海中却像是看到了那些惨状一般,伴着惨烈的嘶吼和无助的哭喊声。
修灼感觉心中那一根残破欲断的弦终是断了,这一刻如陷入了万丈深渊,铜铃儿曾经那天真的笑明明还在眼前,却转瞬间化为了一捧消散在风中的沙粒,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胸口那把锋利的刀正在无情的刺破着每一寸皮肤,而每一刀都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是自己害了她……修灼张开嘴努力呼吸着,却发现嗓间的沙哑竟让她除了无声的痛哭,什么都做不了。
裴复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后悔,只见一旁的季桓良拉住修灼颤抖的手。
“爵府很安全,你且安心住着,不会有人查到这来,修灼你冷静一点不要冲动,令史暂时动不得,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打草惊蛇,他们的手段不是你能想到的。”
裴复听罢站起身来,轻叹了一口气问道:“爵爷,当年的朝晖王府的冤假错案,你就是不说,我也查到了一二,我知道你不愿我们几人参与其中是为我们好。可粉饰太平终是无用。”季桓良低沉着脸,却没有松开拉着修灼的手,只摇了摇头。“那令史燕裴不是不能杀,而是不能让他死的毫无用途,本爵当时查他,也并非是查他这个人,而是想查查他的家族亲信,可我们始终不知道他监视的目的,也不见他什么行动,故而不敢断定什么,如今看来,大概是修灼判断错了方向,朝扬王的目的应该是将囚禁她于知鸣阁。修灼你如今没有恢复记忆,我不想左右你的判断……”
裴复见修灼稍稍平复了情绪,也放松了一些,坐到一旁想了一会。
“那个失踪的琉璃想必也是有身份的,只是一时不能确定是哪一边的,这个令史是朝扬王的人,那为何会对知鸣阁一个青楼下如此毒手?”修灼猛然蹙眉,不禁回想起那老鸨曾对自己讲的故事,现在想到竟有些细思极恐。修灼思索了一会道:“燕裴是私生子……那老鸨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是讲的她自己的事,如果我想的没有错的话,燕裴应该是她的外甥,那老鸨也死了?”
裴复点了点头开口道:“对,老鸨也死了,可若当真是这样,那燕裴竟能如此狠心下得去手?”
还未等修灼说话,一旁的季桓良却忽然开口。
“或许他并不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所以,他更不能死的毫无意义……不过我更好奇一件事,修灼的真实身份。或许她失魂前是朝扬王的人。”
修灼听到季桓良的话,细细努力回想着,可是她从前究竟是谁,为何被人囚在青楼,却又不杀她,他们究竟要做什么,那些人的死,到底跟自己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