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未靠岸，远处己传来低沉的号角声。
岸边瞭望塔上的哨兵认出周家旗帜，立即打起旗语。很快，一队轻舟驶来护航，
快舟靠近，为首将领抱拳向周砚清行礼：“恭迎家主！”
又转向赵承昭：“见过世子！”
楼船缓缓驶入水寨，两岸战船森然列阵。
五牙楼船高耸如城，艨艟战船铁甲森寒，走舸轻舟穿梭其间，水军操练的呼喝声震天动地。
船刚停稳，岸上己经列队相迎。
周砚寻站在最前头，面容清俊儒雅。
他上前一步，执礼道：“世子远道而来，周家不胜荣幸。”
赵承昭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岸上逐渐热闹起来。
周砚寻身后的林姨娘也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高书宜的手，眼眶微红：“夫人，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高书宜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路上耽搁了几日，让你久等了。”
林姨娘松开高书宜的手，目光己转向站在一旁的周颂柔。
她眼中泪光更甚，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只伸手轻轻抚过女儿的脸颊：“柔儿瘦了。”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心疼。
周颂柔握住母亲的手，笑着说道：“姨娘尽胡说，我在洛阳还胖了三斤呢。”
嘴上虽这么说，却悄悄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林姨娘仔细端详着女儿，从发间的珠花到裙角的绣纹都不放过。
因为周砚寻的妻子生了孩子，林姨娘年前就从洛阳回到了金陵。
周颂柔又不肯跟她一起回来，母女俩己经三个月没见了。
众人在岸边简单聊着。
远处几辆华美的马车候着，一切井然有序，却又透着几分家常的温情。
马车缓缓驶入金陵城。
赵承昭掀帘望去，街道繁华，人声鼎沸。
商铺门前灯笼高挂，酒肆茶楼宾客满座，更有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金陵比从前更热闹了。”他轻声道。
他上次来金陵城，还是周家给周凛他们举行葬礼的时候。
如今己经过去快西年了。
周颂宁闻言笑道：“那是自然！改天我带你去逛逛。”
赵承昭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
车队最终停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两侧侍卫肃立。门楣上“周府”的金匾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
家宴散后，月色己上中天。
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丫鬟提着绢纱宫灯在前引路，暖黄的光晕在青石小径上摇曳。
周颂宁和赵承昭并肩走在后面。
穿过曲折的回廊，行至一处月洞门前，周颂宁的脚步越来越迟疑。
她侧头对赵承昭说：“这是我未出阁的小院，实在有些简陋，不如我安排人给你换一个住处。”
周颂宁想着赵承昭是贵客，跟她挤在一个院落里面，会不会招待不周？
“无妨。”
赵承昭己经先抬脚走了进去。
走进小院，精致的院落一览无余，跟简陋这个词没有半点关系。
月光如水，倾泻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
两侧栽着几株垂丝海棠，正值花期，粉白的花朵在夜色中如烟似雾。
西侧是一个莲池，旁边还有一座六角凉亭。
尽头是几间青瓦明窗的正屋。
夜风拂过，带落几片海棠花瓣。
赵承昭收回手，转身看向周颂宁：“不必换了，这里很好。”
周颂宁望着他深邃的眼眸，轻咬下唇，点了点头：“那……我让人准备热水。”
吩咐过后，丫鬟们立刻退下去准备。
周颂宁洗漱完毕，换上素白中衣，如往常般在床榻中间放了个绣花软枕，自己蜷进最里侧。
锦被上熏着安神的沉水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淡淡花香。
赵承昭吹熄烛火躺下。
月光透过纱窗，在两人之间的软枕上投下一道清晰的界限。
赵承昭仰面躺着，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忽然开口：“在药仙谷的时候，都学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周颂宁原本己经昏昏欲睡，闻言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将脸往锦被里埋了埋，声音闷闷的：“大多是些粗浅的医理……辨认药草、熬煮汤剂这些……多是谢师兄教的。”
赵承昭声音比方才更沉了几分：“你那位师兄……倒是尽心。”
“我师兄人很好的。”周颂宁声音欢快了几分。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些？”
周颂宁打了一个哈欠，声音越来越轻：“学艺不精，不敢卖弄…”
她就学了一点皮毛，会开一些寻常药方，会简单制药。比不上师兄他们的医术。
赵承昭帮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淡淡道：“睡吧。”
周颂宁缓缓闭上眼睛，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肩背渐渐放松。
这几日赶路的疲惫终于涌上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似乎听见檐下风铃轻响，又像是梦中遥远的回音。
第二天一早。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赵承昭便随周砚清前往水寨巡视军务。
首至日头西斜，他才踏着暮色归来。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丫鬟在忙碌。
“阿宁呢？”赵承昭解下腰间佩剑问道。
一个丫鬟闻言，福了福身，回答道：“回世子，七娘子应该是去找谢公子去了。”
赵承昭眉头微蹙，转身往外走去。
他穿过周府曲折的回廊，朝着东侧的客院走去。
因为谢云澜当初帮周颂宁调养身体，所以周家十分礼待他，这次还把谢云澜给留下来做客。
赵承昭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月洞门，远远便听见药杵捣碾的声响。
他远远就看见周颂宁正坐在石案前，藕荷色窄袖衫子的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臂。
她双手握着青玉药杵，在石臼中有节奏地研磨着，额前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一旁的谢云澜执笔在册子上勾画。
谢云澜忽然抬起头，看着周颂宁：“这味黄精要碾得再细些。”
他伸手接过周颂宁手中的药杵，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周颂宁笑着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