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昭站在月洞门下，锦袍上的暗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静默地望着庭院中的二人，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周颂宁正低头查看石臼中的药粉，忽觉背后一凉。
回首间，正对上赵承昭深邃的目光。她不慌不忙地搁下药杵，指尖轻拂过微皱的袖口，从容起身相迎。
“郎君回来了。”她嘴角含笑。
谢云澜也起身拱手行礼：“世子。”
赵承昭缓步上前，目光在石案上散落的药材间扫过。
他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谢公子医术高明，怎么不多寻几个药童来帮手？”
声音温润，却字字如针，“倒让内子在此亲自研磨药材。”
谢云澜执礼的手微微一顿：“世子见谅。阿竹、阿松两个药童去后山采药了。”
周颂宁正欲开口，忽见赵承昭己执起她沾着药粉的手。
他拇指在她虎口处轻轻，拭去那点黄精粉末：“娘子金枝玉叶，不必做这些粗活。”
周颂宁忽然觉得赵承昭今天说话怪怪的，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她抽回手，温声解释道：“郎君误会了，不是师兄让我干活的，是我主动来寻师兄请教的。”
“阿娘最近夜里睡不安稳，我想着给她做一个安神丸。”
晚风拂过，吹动她鬓边一缕青丝。
她继续道：“这方子需现磨黄精入药，这味药我总是碾不好，所以就过来找师兄请教。”
谢云澜闻言，适时补充道：“师妹孝心可嘉。这安神丸的方子，确实需要……”
“原来如此。”赵承昭微微颔首，打断了他的话。
他目光落在周颂宁脸上，声音缓和了几分：“娘子有心了。”
周颂宁闻言，浅笑着。
天色渐晚，赵承昭抬眸望了望，温声道：“时辰不早了。”
他伸手握住周颂宁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我们回去吧。”
看着石案上尚未完成的药丸，周颂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她轻声说道：“可是这药丸还没有做好。”
“师妹不必挂心。”谢云澜适时开口，“余下的药材我会处理好，安神丸制好后让药童送去。”
周颂宁看了看丈夫，又望了望师兄，终是浅浅一笑：“那就有劳师兄了。”
见状，赵承昭立即牵着周颂宁往外走去。
周颂宁不得不小跑两步跟上，发间的珠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月洞门，身影渐渐融入了暮色之中。
谢云澜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重新执起药杵。
青石小径上，周颂宁一手被赵承昭牵着，一手提着裙摆，莲步匆匆。
她悄悄抬眼，见赵承昭轮廓分明的侧脸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郎君……”她终于忍不住轻唤，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
赵承昭脚步不停，只稍稍放慢了速度：“怎么？”
周颂宁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慢点走……”她声音渐低，腕上却传来更重的力道，将她往身边带了带。
赵承昭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暮色中，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他眸光微动，终于松开些许力道，却未完全放开：“累了？”
周颂宁趁机抽出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郎君今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轻声道：“你走得太快了。”
赵承昭不慌不忙，解释道：“砚舒说今日请我们去秦淮河畔的酒楼用膳，他在等我们。”
听到这话，周颂宁眼睛一亮，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当真？”
她下意识抓住赵承昭的衣袖，又急忙松开，故作矜持地抿了抿唇，“那…那我们快些去吧，别让西哥久等了。”
赵承昭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重新执起她的手，这次却放慢了脚步：“不急，让他等着便是。”
周颂宁跟在他身侧，脚步轻快了许多。
书房里刚点起烛火，可见周砚舒正在案上提笔写信。
“五哥可在？！”周颂宁在书房门前驻足，声音清脆悦耳。
闻言，周砚舒迅速把信笺收起。
这时，周颂宁己经提着裙摆跨过了门槛，正巧看见周砚舒方才慌忙的模样。
周颂宁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五哥这是在给姜娘子写……”
“阿宁说笑了，”周砚舒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是给友人的回信罢了。”
片刻后，赵承昭也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周砚舒这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周颂宁眨了眨眼：“五哥不是说要请我们去酒楼用膳的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周砚舒一脸茫然。
赵承昭从容地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你说过。”
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陈述事实。
周砚舒：“？？？”
周颂宁微微蹙眉，眼中带着几分委屈：“五哥这是要说话不算话？”
赵承昭不动声色地朝周砚舒递了个眼神。
周砚舒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会意，原来是赵承昭在胡言乱语。
他无奈地扶额：“好好好……是我记性不好。”
周砚舒原本打算过几天再请他们去酒楼的，既然今天这两人闹着要去，那便去吧。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这就带你们去。”
三人骑着快马，来到了秦淮河畔的酒楼。
临河的雅间内，雕花窗棂半开，秦淮河上的粼粼波光映在青砖地上。
店小二躬身将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放在紫檀圆桌上，虾仁透过薄如蝉翼的皮子，泛着淡淡的粉色。
“再来一盘。”周颂宁用绢帕拭了拭指尖，对正要退下的店小二说道，“那份我要带回去。”
周砚舒正夹着一只虾饺，闻言筷子一顿：“这么一大盘还不够你吃？”
他挑眉看向妹妹：“小时候贪吃也就罢了，如今嫁了人还这般……”
“带给师兄的。”周颂宁打断他的话，解释道，“师兄最爱这道点心。”
“咔嗒”一声轻响。
赵承昭手中的青瓷茶盏落在桌面上，盏底与托盘相碰，溅出几滴琥珀色的茶汤。
他修长的手指仍保持着执盏的姿势，关节处微微泛白。
雅间内霎时一静。
窗外画舫上飘来的琵琶声忽然清晰可闻，弦音颤颤，似有若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