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特意在王府清幽雅致的西苑为姐姐和外甥女安排了住处,连着几日,侍女们捧着各色锦衣华服、珠钗首饰往来不绝,将厢房内的檀木衣箱填得满满当当。
这日,郭玲正独自在屋内试衣。
她先取出一件石榴红的织金襦裙换上,可镜中人面色苍白,反倒被这艳色衬得愈发憔悴;又换了杏黄的,却显得身形单薄如纸,毫无精神。
她咬唇盯着铜镜,眼前浮现出周颂宁那日一袭绯衣、明艳照人的模样——那般的张扬夺目,是自己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不甘心的郭玲又翻出一件橘红襦裙,这次还特意挑了鎏金花钿和红宝耳坠搭配。
她正往发间簪金钗时,房门一声轻响,沈清走了进来。
“这样穿太俗气了。”沈清微微蹙眉,从衣箱底层取出一套淡蓝衣裙,“试试这个。”
这是一套淡蓝色的襦裙,衣缘绣着银丝缠枝纹,素雅却不失精致。
郭玲换上后,镜中的少女顿时清丽脱俗——她本就生得纤细,眉眼如烟,这淡雅的色调反而衬出了她独有的气质。
“好看。”沈清替女儿理了理衣领。
被母亲这么一夸,郭玲心情好些了。
她屏退了屋子里的下人,屋内只剩下她和母亲沈清。
她看着那些被丢在一旁的鲜艳衣裙,嘴角微微下垂,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这些衣服确实是艳俗,穿在身上反倒显得轻浮。”
沈清听出女儿话中有话,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玲儿,你不必勉强自己去学别人的模样。你的美,在于清雅脱俗,何必与旁人争艳?”
郭玲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淡蓝色的衣角,声音有些发颤:“母亲,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姨父和姨母要让表哥娶周颂宁?她可是高毅的外甥女啊!”
沈清立刻捂着她的嘴,又看向屋外:“小声些,莫要让别人听了去。”
郭玲点点头,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周颂宁那张明艳的脸,心底的嫉妒如野草般疯长。
妖里妖气。
她心底蓦地冒出这个词。周颂宁的长相果真随了高家人,高家人的皮相一贯如此,浓丽到近乎咄咄逼人。
当年高毅不就是凭着这副好相貌,才被出身陇西李氏的贵女看中,也不知道那位李娘子到底是如何想的,宁愿自己掏钱也要嫁给一个无名小卒。
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低声说道:“当年若不是高毅出尔反尔,父亲怎么会被流放?我们又怎么会吃这么多的苦头?”
“如今,竟要喊那奸逆小人的外甥女一声表嫂,叫我如何甘心!”
当年贺兰焕一死,郭阶及时投靠了高毅,高毅也许诺过他会给他高官厚禄。
可是等高毅彻底铲除贺兰家,他又反手将郭阶流放。
他同贺兰焕一样,都是乱臣贼子!
郭玲恨极了这些人。
“母亲,我就是想不明白,高毅的外甥女凭什么能嫁给表哥。”
沈清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周颂宁嫁过来,是为了巩固两家之盟。她背后是周家的兵权、江南世族的支持,”
郭玲还是想不明白,赵家如今既然与高毅对立,又为什么要让周颂宁进门。就算娶周家女,为什么偏偏是高毅的外甥女。
还有周家更是糊涂,高毅害死周父,还差点害得周家被东晟皇帝清算。
都这样了,周家还礼重高毅的妹妹,该早些将那位高夫人还有她的子女赶出家门才是。
高毅的妹妹凭什么干干净净撇清关系?
沈清叹息,轻抚女儿的发丝:“玲儿,如今郭家覆灭,我们如今能仰仗的,只有你姨母的怜惜。”
郭玲眼眶微红,低声道:“母亲,我不甘心……难道我们就这样认命吗?”
沈清目光幽深,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声音几不可闻:“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周家与赵家的盟约能维持多久,还未可知……”
郭玲抬眼,与母亲对视一瞬,忽然明白了什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华灯初上,楚王府内金碧辉煌,朱红宫灯映着檐下未化的积雪,宛如碎玉缀锦。
殿内炭火融融,熏香缭绕,丝竹声里,文武百官携家眷依次入席,向楚王与王妃拜年贺岁。
沈清母女也盛装参加了宴会。
沈清微微抬眸,望向高座上的楚王夫妇。
妹妹沈音端坐于楚王身侧,锦衣华服,云鬓高挽,金凤衔珠的步摇垂落额前,雍容华贵得刺眼。
如果当年……
沈清垂眸,唇角笑意不减,心中却如针刺。她看走了眼,执意嫁去郭家。
如今郭家覆灭,她的夫君成为了一捧白骨,而妹妹的夫君却成了逐鹿中原的枭雄。
另一边的周颂宁与赵承昭坐在一处。
今天是新春佳节,为了喜庆,她穿了一身鲜艳的衣裙。
身穿石榴红联珠纹半臂襦裙,肩搭泥金宝相花纹帔帛,额间一点朱砂花钿,发髻上簪着金花钗,脖颈上还戴着赤金璎珞项圈。
除了这些,什么手镯、玉佩这些也都没少。
这般秾丽装扮,原是极挑人的,偏她生得明艳,倒愈发显得光彩照人。
周颂宁确实生得一副好样貌,肌肤莹润如羊脂玉,白里透粉,杏眼明亮有神,唇色天然嫣红,不点胭脂也鲜妍。
她身段匀称,骨肉亭匀,既有少女的轻盈,又透着健康的活力,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知道从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美人。
赵承昭坐在她身侧,一袭红色圆领袍,衣上暗纹竟与她裙裾的花样如出一辙,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刻意为之。
他素来沉稳,此刻却眉眼含笑,时不时侧首与她低语,周颂宁便抿唇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旁人插不进的亲昵。
侍女刚为周颂宁斟满一杯甜腻的果酒,她正要举杯,赵承昭便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少喝些,”他低声道,指尖在她腕间了一下,“待会儿不是要去外面玩?醉了可别指望我背你回去。”
周颂宁撇撇嘴,却还是乖乖放下了酒杯,只小声嘟囔:“就喝一小口也不行?”
赵承昭挑眉,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上个月是谁喝多了,抱着柱子不肯撒手,非说那是棵还要爬上去?”
周颂宁耳尖一热,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赵承昭!”
他闷笑一声,顺势捉住她作乱的手,十指相扣藏在案几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