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鼓点。苏小棠站在顾氏大厦的旋转门前，怀里紧抱着那个装着修复照片的牛皮纸袋。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米色风衣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苏小姐？"保安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她，"顾总己经下班了。"
"我知道他在。"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请告诉他，我有重要的事。"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苏小棠盯着镜面墙中自己狼狈的倒影。早上精心卷过的头发现在软塌塌地贴在颈侧，睫毛膏晕成了熊猫眼。她想起顾言深昨天摔门而去的背影，胃部一阵绞痛。
叮——
顶层办公区的灯光只亮着一盏。顾言深的身影在百叶窗后模糊成一道剪影，手指间夹着的香烟红光忽明忽暗。
"我说过不要打扰。"他头也不抬，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
苏小棠的球鞋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挤压声。雨水从她身上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圆点。
"照片修复好了。"
顾言深猛地转身，烟灰掉在定制西装上。他的眼睛在看到她时闪过一丝什么，又迅速被冰层覆盖。"你..."
"是专业文物修复师处理的。"她向前两步，把纸袋放在办公桌上，"玻璃划痕用纳米材料填补了，背面的字迹..."她突然哽住，因为顾言深的手正悬在相框上方颤抖。
暴雨声中，相框被轻轻翻转。泛黄的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钢笔字浮现：「言深八岁，获青少年设计大赛特别奖。妈妈永远为你骄傲。」
顾言深的指腹抚过那个"永"字，像触碰易碎的蝴蝶翅膀。苏小棠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西装袖口下的腕表反射着冷光。
"为什么？"他突然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为什么做这些？"
雨水顺着苏小棠的锁骨滑进衣领。她想起昨天打碎相框时他暴怒的样子，想起评审会上他突如其来的解围，想起月光下那句"你的设计让我想起母亲"。所有线索突然串成一条明亮的线。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设计师应该修复美丽的事物，而不是看着它们破碎。"
窗外炸开一道闪电。刹那的白光里，顾言深的表情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隙。他走向酒柜的动作有些踉跄，威士忌倒入水晶杯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母亲是九十年代最被看好的新锐设计师。"他突然说，酒杯在掌心旋转，"首到有人指控她抄袭。"
苏小棠的呼吸凝滞了。雨水从她裙摆滴落的声音像秒针走动。
"证据是一张设计草图。"顾言深盯着琥珀色的酒液，"后来证明那是她的助手偷拍的，但媒体己经..."他的手指突然收紧，玻璃杯发出危险的咯吱声，"她吞了半瓶安眠药，留了张字条说'清白比命重要'。"
苏小棠的指甲陷入掌心。她想起自己留学时被指控剽窃的噩梦，那种百口莫辩的窒息感顺着脊背爬上来。
"所以您才..."
"所以我才痛恨任何形式的抄袭指控。"顾言深猛地灌下烈酒，喉结剧烈滚动，"所以我要办这个大赛——用最严苛的评审，选出真正干净的天才。"
雨声忽然变得遥远。苏小棠看着他映在落地窗上的影子，那个永远笔挺的轮廓此刻微微佝偻着，像背负着无形的重量。她鬼使神差地向前一步，闻到威士忌混着雪松的气息。
"您母亲的设计..."她轻声问，"是不是喜欢用不对称剪裁？就像...我复赛那件作品？"
顾言深转过头，眼睛在昏暗里亮得惊人。他的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衣衫，突然脱下西装外套扔过来。"穿上。"
带着体温的布料裹住肩膀时，苏小棠闻到淡淡的沉香木味道。她看着顾言深走向办公桌后的保险柜，金属转盘转动的声音像某种密码。
"看这个。"他递来一本皮革相册。
翻开第一页，苏小棠倒吸一口气。二十年前的时装照上，模特身上的墨绿色礼服裙摆斜裁出流畅的弧度，和她复赛作品几乎异曲同工。照片角落标注着：顾晚秋1999秋冬系列。
"天啊..."她的指尖悬在照片上方不敢触碰，"这太..."
"神奇？"顾言深的声音近在耳畔，"评审会那天，我以为看见了幽灵。"
苏小棠突然意识到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威士忌的气息拂过她潮湿的鬓角，某种危险而温暖的东西在胸腔里膨胀。她慌乱地合上相册，却碰倒了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桌面漫延，眼看就要染湿相册。两只手同时按上去——顾言深修长的手指覆住她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
时间仿佛静止。
"对不起！"苏小棠触电般缩回手，撞倒了身后的立式衣架。羊绒披肩滑落的瞬间，她下意识抓住——这是她上周偷偷放在顾氏样品间的设计，用特殊的发热纤维编织而成。
顾言深挑眉："你的作品？"
"只是...样品。"她耳尖发烫，"这种面料在潮湿天气会..."
话未说完，披肩突然被抽走。顾言深抖开那块驼色织物，在闪电照耀下像展开一面旗帜。下一秒，带着她体温的披肩落在了他肩上。
"暖和吗？"她小声问。
顾言深没回答。但苏小棠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松弛了一分，看见他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羊绒，像只收起利爪的豹子。
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细雨。远处传来电梯运行的嗡鸣，陆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小棠突然意识到这个夜晚太过私密，私密得像闯入禁地的蝴蝶。她后退两步，湿发黏在后颈。
"我该走了。"
顾言深的手指还勾着披肩流苏。他的目光扫过她光裸的小腿——那里被雨水泡得发白，还在微微发抖。
"陆远。"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送苏小姐回家。"
当电梯门即将关闭时，苏小棠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谢谢"。她抬头，看见顾言深站在走廊尽头，她的披肩在他肩上像一轮小小的月亮。
雨停了。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照在相框里微笑的母子身上。顾言深着照片边缘，突然发现背面多了一行铅笔字：
「有些美丽值得第二次机会。——小棠」
他的指尖停在那个小小的笑脸符号上，首到墨迹在体温下微微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