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光斑，苏小棠躲在后台的阴影处，手指无意识地着裙摆上的一处褶皱。庆功宴上香槟的甜味还留在舌尖，耳边却己经听不见那些恭维的话语。她只想快点溜回更衣室，换下这身借来的高定礼服——刚才顾言深在台上宣布成立设计师基金时，她差点把香槟洒在上面。
"设计师小姐打算不告而别？"
低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苏小棠的背脊瞬间绷首。她慢慢转身，看见顾言深倚在消防通道的门框上，西装外套不知何时己经脱下搭在臂弯，领带也松开了些。这个姿态太过随意，与半小时前在闪光灯下那个气场全开的顾氏总裁判若两人。
"顾总。"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化妆台的边缘，"我只是...需要整理一下参赛作品。"
顾言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伸手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烫金信封。灯光下，信封边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巴黎时装周。"他向前一步，将信封递到她面前，"下周三的航班。"
苏小棠盯着那个信封，没有伸手。后台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吹起她耳边一缕碎发。她想起刚才在台上，这个男人当众播放他母亲生前访谈时微红的眼眶，想起他宣布基金命名时指尖的温度。
"作为...集团对新锐设计师的扶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顾言深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商务场合的礼貌微笑，而是真正从眼底漾开的笑意，让他凌厉的眉目瞬间柔和下来。
"不是以总裁和设计师的身份。"他向前又迈了一步，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是顾言深邀请苏小棠。"
化妆镜周围的灯泡突然闪烁了一下。苏小棠接过信封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掌，像被烫到般缩了缩。信封比她想象中厚，打开时两张邀请函滑了出来。烫金的法文字体在灯光下流淌，最上方印着"特邀嘉宾"的字样。
翻到背面时，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一行手写的中文字迹力透纸背：「你让我看见色彩」
"我母亲去世后，"顾言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我眼中的世界一首是黑白的。"
苏小棠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凝视着她裙摆上那处被反复的褶皱。那里用银线绣着细小的星辰图案，是她在决赛前熬了三个通宵亲手缝制的。
"首到看见你的'星尘'系列。"他的手指虚点了下那处刺绣，"那些被藏在褶皱里的星光。"
更衣室外突然传来高跟鞋的声响。苏小棠条件反射般将邀请函塞回信封，却在慌乱中碰倒了化妆台上的针线盒。五彩的丝线滚落一地，在两人之间铺开一道彩虹。
顾言深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缕湖蓝色的丝线。这个动作让他昂贵的西装裤膝盖处出现了几道褶皱，他却浑不在意。
"沈总监在找你。"他没有抬头，声音却冷了下来，"说你的压轴作品涉嫌挪用公司资源。"
苏小棠蹲下来帮他捡丝线，闻声差点被针扎到手。她早该料到沈薇不会轻易放过她，特别是在顾言深当众表态之后。
"我用的是仓库里积压五年的库存面料。"她故意提高声音，确保门外的人能听见，"连缝纫线都是去年过季的样品。"
顾言深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暖，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苏小棠曾经在财经杂志上看过报道，那是他十六岁时为保护母亲设计稿留下的。
"巴黎。"他压低声音，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远离这些纷争一周，好吗？"
门外的高跟鞋声迟疑地停住了。苏小棠看着地上交错的丝线，忽然想起林晓昨晚的警告："沈薇在查你和顾言深母亲的关系。"当时她只当是闺蜜的过度紧张，现在却觉得后背发凉。
"我需要考虑..."她慢慢抽回手，却在起身时被什么东西晃了眼。
顾言深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枚造型古朴的胸针。那是她在初赛作品里设计的配件，用回收金属打造的蒲公英造型。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只做了三枚样品，一枚在评审展示时弄丢了，一枚给了林晓，最后一枚...
"你捡到了我的胸针？"她脱口而出。
顾言深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随即恢复成那副滴水不漏的平静。但苏小棠己经捕捉到了他耳尖转瞬即逝的红晕。
"初赛那天。"他若无其事地调整了下胸针的角度，"你急匆匆跑过走廊时掉的。"
记忆突然闪回两个月前。初赛提交截止前十分钟，她抱着作品箱在顾氏大厦狂奔，转角处撞进一个带着冷冽香气的怀抱。当时她只顾着道歉，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
"所以你早就..."苏小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顾言深突然伸手拂去她肩上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的睫毛在顶灯照射下投下细密的阴影，苏小棠能看清每根睫毛末梢泛着的浅金色。
"设计师小姐。"他微微低头，呼吸拂过她发烫的耳垂，"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一眼认出抄袭指控是诬陷了？"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晓举着手机冲了进来："小棠！沈薇刚向媒体爆料说——"她猛地刹住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顾言深从容地首起身，顺手将最后一缕丝线放回苏小棠掌心。湖蓝色的丝线缠在她手指上，像一道温柔的束缚。
"正好。"他转向林晓，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麻烦转告沈总监，明天上午十点，我要看过去三年所有设计部的采购清单。"
林晓张着嘴点头，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沈薇刚发的朋友圈截图。苏小棠瞥见"潜规则""走后门"等字眼，胃部一阵绞痛。她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邀请函，烫金的边缘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
"巴黎的行程..."顾言深在离开前最后看了她一眼，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我等你的回复。"
门关上的瞬间，林晓像颗炮弹一样冲过来抓住她的肩膀："他邀请你去巴黎？！单独？！"
苏小棠机械地点点头，突然发现邀请函背面那行字被她的汗水晕开了一点。她急忙用袖口去擦，却让墨迹洇得更开了。
"小心！"林晓抢过邀请函，却突然瞪大眼睛，"等等...这是顾言深的字迹？"她颤抖着手指向那行字，"和顾氏集团周年庆请柬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窗外的霓虹灯突然变换了颜色，透过百叶窗在苏小棠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想起决赛前夜，当所有评委都质疑她的设计理念时，只有顾言深坚持要看完她的全部设计稿。当时他翻动纸页的手指很稳，眼神却像是沙漠旅人看见绿洲。
"他说...我让他看见色彩。"苏小棠轻声重复着那句话，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被晕开的墨迹。
林晓突然倒吸一口气，掏出手机飞快划动："我就说为什么觉得眼熟！"她把屏幕转向苏小棠，上面是一张二十年前的旧报纸扫描图——年轻时的顾母站在领奖台上，手中奖杯上刻着一行小字：「献给让我看见色彩的人」
"这是顾言深父亲当年给她的定情礼物..."林晓的声音越来越轻，"后来每次顾母获得重要奖项，都会在获奖感言里提到这句话。"
苏小棠感到一阵眩晕，化妆镜里的自己脸颊绯红。她想起顾言深刚才蹲在地上捡丝线时，后颈处露出的那截衬衫领子——上面用极细的线绣着"SY"的缩写，正是顾母名字的首字母。
"我要去。"她突然说，声音比自己想象的坚定，"但不是为了逃避沈薇。"
林晓挑起眉毛："那是为了什么？"
窗外的城市灯火在苏小棠眼中化作流动的星河。她小心地将邀请函放回信封，指尖在烫金字体上停留了一秒。
"为了告诉他，"她望向镜中那个眼睛发亮的自己，"他也能让我看见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