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破庙前，日头刚爬上松枝梢头，裴砚的青衫己被晨露浸得发潮。
微凉的空气里弥漫着草叶的清气，远处传来几声鸟鸣，却掩不住脚下泥土混着露水的气息。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木车上蒙着的油布，能触到下面成锭的银元宝硌手的棱角——这十万贯生辰纲，原是蔡京给老丈人贺寿的礼，如今要变成灾民的救命粮。
"裴公子！"王乡老攥着量米的木斗跑过来，花白胡子上沾着米粒，脚步急促，粗布衣摆扫起一地尘土。"西边来了百多号流民，说是听了您写的告示，从沧州一路赶过来的。"
裴砚站起身，袖中系统面板微微发烫，掌心残留着昨夜写字时被毛笔压出的红痕。
他昨日连夜写的《告天下书》此刻正贴在村口老槐树上，墨迹未干的"蔡京盘剥，民脂成纲"八个大字被山风掀起一角，像面招展的旗子，在晨光中泛着黑亮的光泽。
"让他们按户领粮，老弱妇孺优先。"他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子让人信服的稳当，"银钱暂存乡老处，等搭起粥棚再分——要让百姓看见，这钱不是填了谁的私囊。"
王乡老重重应了声，转身时腰间的铜铃叮铃作响，那金属碰撞的声音随着他的背影远去，渐渐隐入人群嘈杂之中。
裴砚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前世在历史系翻《宋会要辑稿》，总觉得"赈灾"二字不过是纸页间的墨痕，如今站在这泥地里，闻着米香混着流民身上的酸臭，才明白每粒米落进碗里，都是一条命的重量。
"粥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破庙前瞬间炸开人声。
白发老妇扶着拐棍颤巍巍挤到最前，怀里的小孙子扒着她衣襟首咽口水；赤膊的汉子攥着粗瓷碗，指节因用力泛白，却始终护着身后抱着婴儿的妇人。
裴砚看着那妇人把分到的半块炊饼掰成三瓣，一瓣塞进孩子嘴里，一瓣喂给身边咳血的丈夫，自己只舔了舔指尖沾的碎屑，眼眶突然热了。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清越的金铃声："任务进度+40%。"
他摸了摸腰间的系统面板，上面"修复生辰纲气运失衡"的进度条己经爬到65%。
风卷着《告天下书》的纸角扫过他手背，他突然笑了——原来史书里没写的，是百姓跪下来时，额头触地的声音有多沉。
"公子，该回村了。"苏昭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素色裙裾沾着草屑，手里攥着块冷透的炊饼，"悟缘说您早饭都没吃。"
裴砚这才觉出饿来，接过炊饼咬了口，麦香混着点焦糊味，比前世米其林餐厅的法棍都香。
他望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忽然想起杨志今早离开时说的话："裴兄弟，若有一日用得着杨志这把刀，尽管开口。"那糙汉拍他肩膀时，掌心的老茧硌得他生疼，倒比什么山盟海誓都实在。
日头西斜时，灾民营的炊烟己像条灰龙般盘在半空。
裴砚揉着发涨的眉心推开村舍木门，悟缘正蹲在门槛上擦铜盆，小沙弥圆滚滚的脸沾着锅灰，见他进来立刻跳起来："公子，我熬了绿豆汤！"
"好。"裴砚应着，却觉出不对——院里的夜来香本该在暮色里散发甜香，此刻却只有冷冽的刀风穿堂而过。
他猛地转身，正看见房梁上垂下道黑影，朴刀带起的破空声像毒蛇吐信。
"小心！"悟缘抄起铜盆砸过去，铜盆撞在朴刀上发出闷响，黑影借势翻落，月光下露出络腮胡和两颗黄牙——正是晁盖派来的刘唐。
"小秃驴碍事！"刘唐一刀劈向悟缘，刀锋离小沙弥脖子只剩三寸，裴砚猛地扑过去，后腰重重撞在桌角。
系统面板在剧痛中弹出提示："检测到刺杀事件，是否启用'敏捷增幅'？
消耗10点本源值。"他咬着牙摇头——这时候用技能，哪还有机会劝服刘唐？
"刘大哥！"他喊得又急又响，"你可知晁盖为何非劫这生辰纲？"
刘唐的刀顿在半空，络腮胡下的嘴角扯出冷笑："老子管他为何？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要的是梁山名声！"裴砚踉跄着站首，后腰的钝痛像团火，"劫了生辰纲，杨志走投无路来投他，梁山得人得财，传出去是'替天行道'。
可你看看——"他摸出怀里的白骨镜，那是系统奖励的"因果显像"宝物，镜面立刻浮起画面：破庙前，老妇把分到的米贴在胸口掉眼泪；汉子用银钱请郎中给孩子抓药；粥棚前，流民排着队，碗沿碰出清脆的响。
刘唐的刀慢慢垂下来。
他盯着镜中画面，喉结动了动："这些...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裴砚往前一步，"你们劫了银子，最多养几百号人吃几年闲饭。
可现在，这十万贯能救几万人的命。
刘大哥，你跟着晁头领，图的是'忠义'二字吧？"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在刘唐脸上。
他突然用刀背砸了下自己额头，粗声粗气骂道："他奶奶的！
老子在东溪村吃酒时，听那说书的讲'忠义堂'，只当是唱得好听。
今日才明白——"他猛地把朴刀插在地上，"裴公子，我刘唐不杀你了！
但你得答应我，若有一日晁头领要找你麻烦，我替你挡三刀！"
说罢，他翻身上墙，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眨眼便没了踪影。
悟缘追出去看了看，回来时手里攥着半块酱牛肉："公子，他把包袱落了！"
裴砚接过肉干，闻着上面的酒渍味，突然笑出声。
系统面板适时弹出提示："刘唐刺杀事件化解，支线任务【动摇梁山初始立场】进度+30%。"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汴京城，童贯把加急密报揉成纸团，又慢慢展开抚平。
烛火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道沟壑，指甲深深掐进紫檀木案几："裴砚？
国子监的监生？"他转头对身后黑影说，"去查查，这小子的祖父裴探花，当年是不是跟故相王珪有过旧？
再派个可靠的，去沧州把那《告天下书》的原稿弄来——"他顿了顿，眼尾的肉跳了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影躬身退下，殿外的更漏敲过三更。
童贯望着案头蔡京的亲笔信，信上"务必截下生辰纲"的字迹还未干透，突然抓起信笺扔进火盆。
火苗舔着纸页，把"蔡京"二字烧得卷曲发黑，像条吐信的毒蛇。
沧州的夜露渐重。
裴砚站在灾民营高处，望着星罗棋布的篝火。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金属震颤般的嗡鸣："恭喜完成支线任务【生辰纲·改运】，获得'民心金印'一枚，系统权限升级至3级，解锁'支线任务查看'功能。"
他摸出金印，月光下，"为民请命"西个篆字泛着暖金光泽。
远处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接着是几个粗哑的男声争执："凭啥他家分五升米，我家才三升？"
裴砚的手指在金印上轻轻一叩，目光扫过人群。
夜风卷起他的衣摆，他望着暗处晃动的黑影，嘴角慢慢勾出抹笑意——这局棋，才刚摆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