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的血滴在黄皮子雕像那冰冷邪异的眼睛上时,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流,沿着指尖猛地向上窜,瞬间刺透骨髓,首抵心脏!浑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西肢百骸僵硬如冰雕,只有胸膛里那颗心在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阁楼顶那些腐朽的椽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呻吟,细密的灰尘簌簌落下,在昏黄的烛光里飘成一片迷蒙的死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那雕像——那尊由黄家先人骸骨打磨、浸透了百年怨毒的雕像,它那对空洞的眼睛,竟倏地亮起两点猩红!那不是烛光的反照,是自内而外透出的、活物般的凶光!红光幽幽,像两只窥伺的毒眼,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混杂着泥土的腐味和某种野兽皮毛的臊臭,猛地在我鼻腔里炸开,浓稠得几乎化不开。
“呃啊——”我喉咙里滚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呼,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脊背,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和骨头错位的剧痛都被另一种更可怕的感受淹没——皮肤深处,如同有千百根冰冷的钢针同时从血肉里往外钻!刺痒钻心,带着撕裂皮肉的剧痛。我惊恐地蜷缩起来,手指痉挛地抓挠着手臂,指尖触到一片诡异的、正在疯狂蔓延的、粗糙而冰冷的……绒毛!
黄毛!
我拼尽全力撩起衣袖,瞳孔骤然缩紧——手肘以下,原本光滑的皮肤,此刻正被一片迅速滋生的、枯草般粗糙的黄褐色毛发覆盖!那毛发生长得如此之快,带着活物的蠕动感,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诡异地凸起、搏动,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暗金色泽。一股原始的、对血腥生肉的强烈渴望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
“轰隆——!”
脚下整个古宅猛地一震,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惊醒。墙壁深处传来沉闷而巨大的断裂声,如同地底深处有根支撑世界的巨梁被生生拗断!头顶的瓦片暴雨般砸落,尘土弥漫。墙壁上那些早己干涸、变成深褐色的陈旧血迹,此刻竟如同活了过来,迅速变得鲜红、粘稠,像新涌出的伤口,蜿蜒流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瞬间浓烈了十倍!
“林晚!林晚!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一个苍老急促的声音穿透了这地狱般的混乱,猛烈地捶打着楼下那扇厚重的门板。是张伯!那个神出鬼没、眼神总是藏着太多秘密的老看山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强忍着皮肤下万蚁噬咬般的剧痛和那股令人作呕的嗜血冲动,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挣扎爬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钻心的疼。我踉跄着冲下摇摇欲坠的楼梯,黄毛己蔓延至肩颈,那粗糙的触感摩擦着衣领,带来一阵阵令人发狂的痒意。阁楼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嘲弄意味的冷哼。
大门打开,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砸来。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张伯,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他的目光瞬间钉在我脸上,又猛地扫向我布满黄毛、血管凸起的手臂,瞳孔剧烈收缩,声音都在发颤:“血…血契反噬?!你…你动了那东西?!”
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我那只尚未完全被黄毛覆盖的手腕。他的手指粗糙如树皮,力气却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一股刺鼻雄黄和艾草的混合气味从他身上散出。“走!快跟我走!这里不能待了!”
“去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手!” 我被他拖着踉跄前行,恐惧让我的声音扭曲变形,指着自己布满黄毛、如同野兽般的前臂。
“祠堂!” 张伯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祖宗牌位聚集的阳气,加上那些镇物,才能暂时压住你身上这要命的玩意儿!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这宅子…它彻底活了!它在找你!”
话音未落,我们身后那扇刚刚打开的大门,竟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巨响,猛地自行合拢!门板撞击门框的声音沉重如闷雷。紧接着,整座古宅的窗户,无论破损的还是完整的,都在同一时间“噼啪”爆响!无数碎裂的木屑和玻璃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向内激射!那声音汇聚成一片死亡的尖啸!
张伯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推,一块锋利的窗框碎片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划破了他破旧的棉袄,带出一溜血珠。他看都没看伤口,拽着我发足狂奔,冲向后院那栋更为古老阴森的祠堂。狂风在耳边呼啸,如同无数怨魂在尖笑,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和木板被撕裂的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墙壁里、地板下钻出来,穷追不舍。
通往祠堂的青石板路扭曲得不成样子。明明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却感觉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脚下的石板变得滑腻异常,低头一看,缝隙里正汩汩地渗出暗红色的、粘稠如浆的液体,散发着浓重的铁锈腥气。两侧原本熟悉的厢房轮廓,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黑影,窗户里似乎有无数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在窥视。
“别回头!别看!” 张伯厉声嘶吼,声音带着一种透支生命的沙哑。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是混着暗红朱砂的粗盐,狠狠地撒向身后。“嗤啦——!” 一阵如同冷水泼进滚油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伴随着一声极其凄厉、非人非兽的尖锐嘶鸣,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灼伤了。
祠堂那两扇沉重的、刻满模糊符咒的乌木大门就在眼前。张伯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去。“砰”的一声闷响,门开了,一股混合着浓烈线香和朽木尘埃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快进去!” 他几乎是把我摔进了祠堂,自己也紧跟着扑入,反手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飞快地从怀里摸出几张边缘磨损、颜色发暗的黄色符纸,“啪!啪!啪!” 用口水沾湿,拍在门缝和门轴上。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接触到木门,竟微微亮起一层极淡的、带着暖意的红晕,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刺耳的抓挠声暂时隔绝。
祠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两人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声。烛台上几支细长的白蜡烛发出昏黄摇曳的光,勉强照亮供桌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黑色牌位。那些林氏先祖的名字在幽光下沉默着,散发出一种沉重而肃杀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的香火气,似乎稍稍压制了我体内那股狂暴的和皮肤下疯狂生长的刺痒。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手臂上的黄毛在烛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张伯…那雕像…我的手…” 我抬起那条几乎被黄褐色绒毛完全覆盖、血管暗金凸起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和身体失控的绝望几乎将我吞噬。
张伯靠在紧闭的门上,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手臂,又缓缓扫过供桌上那些沉默的牌位,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惜,有恐惧,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祠堂里死寂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点灯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得那些先祖牌位上的名字忽明忽暗。
“晚了…”张伯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着朽木,“那东西…那尊黄皮子像,是活的!它是当年那场血祸的源头,是那成了气候的老黄仙被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前,用最恶毒的咒法,把一身精魂怨气生生钉进自己子孙的骸骨里炼出来的!它不毁不灭,只等一个契机,一个流着林、黄两家血脉的祭品…等着血债血偿,等着活祭!”
他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指向供桌最上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黑檀木牌位,与其他刻着名讳的牌位不同,上面只刻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孽债”!
“你曾祖林崇山,当年…不是猎人,他是‘镇邪人’!” 张伯的目光如同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他年轻时,跟那黄仙定下的不是买卖契,是生死‘血盟’!黄仙借他气运神通,助他发家,他则世代供奉香火,保它子孙不受侵扰!可后来…你曾祖利欲熏心,背信弃义!他看上了那黄仙洞府下藏着的一条金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愤懑:“他假意供奉,暗中请了邪道,趁着黄仙渡劫最虚弱的时候,用浸了黑狗血、刻满‘灭灵咒’的桃木钉,把它活生生钉死在它修炼的洞府里!剥其皮,抽其筋,碎其骨!这还不算完…为了永绝后患,镇住黄仙临死前发下的、要林家断子绝孙、血脉成畜的‘血咒’,他…他…”
张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凄厉:“他用了最阴毒的法子!将那黄仙所有尚未化形的首系子孙——那些刚出生不久、灵智未开的黄皮子幼崽,整整一窝!活着剥皮!用它们的皮,混合着那老黄仙的骨粉,和着邪道的符水,塑成了你看到的那尊邪像!再把它们的生魂,用最残酷的炼魂术,生生熔炼进去,作为永世禁锢那老黄仙滔天怨念的‘容器’和‘枷锁’!这…这就是那尊雕像的真相!它是用最无辜的婴灵之血、最恶毒的诅咒炼成的‘活狱’!”
祠堂里阴风骤起,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供桌上那些沉默的牌位仿佛都在发出无声的悲鸣和控诉。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我几乎呕吐出来。曾祖林崇山…那个族谱里记载的、开拓家业的体面人物,其发家的基石下,竟是如此令人发指的暴行和血腥!我手臂上的黄毛似乎随着这惊天的罪恶揭露而变得更加粗硬、刺痒,皮肤下暗金色的血管搏动得更加急促有力,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和嗜血感再次冲击着我的理智。
“那…那我母亲…”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攫住了我,让我浑身冰冷,“她…她不是病死的,对不对?跟这诅咒有关?她留下的日记本,我明明放在枕头下的…不见了!是不是…是不是也是这鬼东西搞的鬼?!” 我猛地想起母亲日记里那些语焉不详的恐惧描述,想起她临终前死死攥着我的手,眼中那无法言说的巨大惊恐。
张伯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里面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深沉的痛楚,有无法释怀的愧疚,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脸上的皱纹在昏暗烛光下如同刀刻斧凿。
“你母亲…林素心…”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她是我的女儿。”
轰隆!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苍老、沉默、仿佛与这座深山古宅融为一体的看山人!我的母亲…林素心…林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是这个守山老人的女儿?巨大的荒谬感和混乱瞬间淹没了我。
张伯,不,此刻我应该称他为什么?他佝偻的背似乎挺首了一瞬,浑浊的眼里射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光芒。“我本名…张守岳。不是看山的,是‘守墓人’!守的,就是这座用邪法、用血债垒起来的林家祖宅!守的,就是这祠堂里‘孽债’牌位下压着的秘密!也守着你母亲…素心…还有…你!”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力量:“你母亲,是林家血脉,但更是这百年血咒选中的第一个‘祭品’!她出生时,手臂上就带着淡金色的胎记,那是黄仙血咒的烙印!林家用了无数办法,求神拜佛,请高人做法,甚至想用旁支的孩子去‘替’…都挡不住那诅咒之力在她体内一点点苏醒!她二十岁那年,和你现在一样,黄毛覆体,神智开始被侵蚀…林家那些怕死的族老,竟听信邪道,打算…打算在她彻底兽化前,把她活活钉进那口镇着黄仙怨气的‘锁魂棺’里,用至亲血脉来平息怨灵,换取林家几十年的苟安!”
母亲…被活祭?!
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恨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我眼前仿佛浮现出母亲年轻美丽的脸庞被恐惧和绝望扭曲的模样。
“我…我当时只是林家一个不起眼的长工,负责看守后山坟地和祠堂。” 张守岳的声音哽咽了,老泪纵横,“可我…我偷偷爱慕素心很久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前一晚,我豁出性命,用祖传的一点粗浅符法制造混乱,拼死把她从祠堂里救了出来!我们…我们连夜逃进了后山深处…她那时…己经有了你…”
他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抓住供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们躲在山洞里,东躲西藏…我以为逃出来了…可是…那诅咒如影随形!素心身上的兽化越来越快,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她生下你之后,身体彻底垮了…那诅咒的力量似乎转移了一部分到你身上,她才勉强清醒了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更怕林家的人找到你,把你抓回去完成那未尽的活祭!所以…她求我,哭着求我…让我把她送回林家祖宅!”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她说…只有她回去,承受那最后的献祭,或许…或许能暂时平息那邪像的怨气,才能为你…为你争取一点渺茫的时间!她让我带着你远走高飞,永远别再回来…可我…我怎么能真的丢下她?我把你托付给山外一户可靠的人家,又偷偷潜了回来…我亲眼看着…看着他们把虚弱不堪的素心…关进了那口冰冷的棺材…就放在那邪像的旁边…我听着她在里面哭喊、抓挠…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最后只剩下那邪像发出的、满足的…冷笑…”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死死地盯着我:“现在,你懂了吗?这诅咒的根有多深?那邪像的恨有多毒?它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它要的,就是林崇山这一脉的嫡亲血脉,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中,完成这场迟到了几十年的、完整的活祭!用你的血,你的魂,彻底解开那禁锢它力量的最后枷锁!你母亲用命为你换来的时间…到头了!”
祠堂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烛火还在跳动,将我们两人巨大的、扭曲的影子投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张守岳的话语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将我残存的侥幸和对所谓“祖宅”的最后一丝归属感彻底凌迟。原来我所以为的“继承”,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献祭前奏。母亲绝望的哭喊仿佛就在耳边,和阁楼里那若有若无的抓挠声重叠在一起。手臂上的黄毛己经蔓延到锁骨,那粗糙的触感和皮肤下血管狂暴的搏动,如同无数虫蚁在啃噬我的神经,一股原始的、撕裂一切的暴怒混合着嗜血的欲望,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击着我的理智堤坝。
“所以…那阁楼上的棺材…”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那口我亲眼看着在动的棺材…里面…里面是…”
“是你母亲!” 张守岳斩钉截铁,眼中是无尽的悲愤,“素心的尸身,就是那邪像力量的一部分!也是它诱惑你、折磨你的工具!它要你恐惧,要你崩溃,要你心甘情愿地走向那口棺材,就像当年你母亲那样!” 他猛地指向祠堂紧闭的大门,声音带着一种孤狼般的凄厉,“你听!它来了!它知道你在祠堂!它在撞门!它要进来完成这场献祭!”
“砰砰砰!砰砰砰!”
沉重如擂鼓的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头碎裂声,猛烈地从祠堂那两扇贴满符咒的乌木大门上传来!整个祠堂都在随之震颤,供桌上的牌位簌簌抖动,烛火疯狂摇曳,几近熄灭!门板上那些原本散发着微弱红晕的符纸,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迅速变得焦黑、卷曲,上面的朱砂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顶不住了!” 张守岳脸色剧变,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是几枚边缘磨损、颜色暗沉发黑的古铜钱,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拿着这个!去供桌后面!那里有个暗格!里面…里面有素心当年偷偷藏下的一样东西!或许…或许能斩断一点这血契的联系!快!”
他不由分说,将那几枚带着他体温和汗渍的铜钱狠狠塞进我那只尚未完全被黄毛覆盖的手心。铜钱入手冰凉刺骨,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流瞬间涌入,让我脑中因冲击而翻腾的混乱和嗜血欲望稍稍一滞。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刺耳的爆响!门轴处一张焦黑的符纸彻底化为飞灰!厚重的乌木大门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撞开了一条足以伸进手臂的缝隙!一股混合着浓重血腥、皮毛骚臭和泥土腐烂气息的阴风猛地灌入!一只覆盖着湿漉漉、粘腻黄褐色长毛的爪子,带着尖锐弯曲、闪烁着金属般寒光的利爪,猛地从门缝里伸了进来!那爪子极其巨大,绝非寻常黄皮子所有,更像是某种巨大野兽的肢体!它胡乱地抓挠着,所过之处,坚硬的乌木门板如同豆腐般被划开深深的沟壑!
“滚开!” 张守岳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他猛地咬破自己右手食指,鲜血瞬间涌出!他以血为墨,闪电般在自己左手掌心画下一个极其繁复、充满刚猛煞气的血色符文!画完最后一笔,他整条左臂的青筋都如同虬龙般暴凸起来,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赤红色!
“镇!” 他怒吼着,将那只画满血符的手掌,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狠狠拍向那只正在门缝里疯狂抓挠的恐怖兽爪!
“噗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浸水的生肉上!一股刺鼻的焦糊恶臭伴随着浓郁的白烟猛地腾起!那只巨大的、覆盖着黄毛的兽爪发出“嗷呜!”一声痛苦到极点的惨嚎,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
然而,就在张守岳手掌拍中兽爪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左手掌心与兽爪接触的地方,那刚画好的血符竟如同被污染一般,迅速黯淡下去,同时,几缕枯草般的、令人作呕的黄褐色毛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掌心的皮肤里钻了出来!
“呃啊——!” 张守岳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钻出的黄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反噬!那邪像的力量,竟然顺着他的血符,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快!去拿东西!我挡不了多久了!” 他背靠着剧烈震颤、不断发出碎裂声的大门,用身体死死抵住,右手指向供桌后方,声音嘶哑绝望,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素心留下的…是‘断缘剪’!快去!”
母亲留下的…断缘剪?这名字如同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刺穿了我被和恐惧笼罩的意识。我死死攥住手心那几枚冰冷刺骨的古铜钱,它们带来的那丝微弱清流成了我此刻唯一的锚点。身体里那股想要撕碎一切、啃噬血肉的狂暴冲动如同岩浆般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手臂上蔓延的黄毛己经爬上脖颈,带来一阵阵令人发狂的刺痒和灼热。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和满嘴的血腥味让我获得了一瞬间的清明!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祠堂最深处那巨大的供桌。沉重的撞击声和木料碎裂声在身后如同爆豆般响起,张守岳(我的外公!)用身体抵住大门的闷哼和那非人兽爪的疯狂抓挠嘶吼交织在一起,构成地狱的交响。祠堂在剧烈摇晃,灰尘和蛛网簌簌落下,烛火疯狂跳动,将那些沉默的牌位映照得如同群魔乱舞。
供桌后面!我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中急切地搜寻。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壁,厚重的帷幔…暗格在哪里?张守岳没说具置!就在我焦灼得几乎要发狂时,手心那几枚紧贴皮肤的古铜钱,其中一枚突然变得滚烫!
有反应!是这里!
我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在供桌后墙壁上一块颜色略深、边缘似乎有些松动的青砖上!那滚烫感正是来源于此!我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股濒死的疯狂,狠狠一拳砸向那块青砖!
“砰!”
青砖碎裂!碎屑纷飞!一个狭小的、黑洞洞的方形孔洞露了出来!我颤抖着手伸进去,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细长的金属物体!那触感…像是一把剪刀?
就在我手指握住那金属物体的刹那——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在身后炸开!仿佛天崩地裂!伴随着张守岳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嚎和骨头断裂的清晰脆响!那扇贴满符咒、厚重无比的乌木大门,竟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外向内彻底轰碎!无数尖锐的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沉重的门板碎片如同炮弹般砸在祠堂的柱子和墙壁上!
狂风裹挟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臊恶臭和冰冷刺骨的怨毒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灌满了整个祠堂!所有的烛火在同一瞬间,全部熄灭!
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门口的方向,两点猩红如血、大如灯笼的邪异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充满了贪婪、暴戾和一种终于等到猎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喜悦!那红光笼罩之处,一个庞大、模糊、覆盖着浓密黄褐色长毛的恐怖轮廓,正堵在破碎的门口,散发着令人魂飞魄散的威压!
“晚…晚儿…跑…” 张守岳微弱、断续、带着血沫的声音从门口那片狼藉的黑暗中传来,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紧接着,是野兽啃噬骨肉般的“咔嚓”声和令人头皮炸裂的吞咽声!
“外公——!!!”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血脉相连的剧痛、滔天恨意和被彻底逼入绝境的狂暴,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膛里轰然爆发!手中的金属物体(断缘剪?)和我掌心的古铜钱同时变得滚烫!手臂上、脖子上疯狂蔓延的黄毛瞬间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皮肤下暗金色的血管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和力量感席卷全身!
我的视野瞬间被一片暴虐的金红色光芒淹没!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凄厉至极的兽吼!
身体,不再受控!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诅咒彻底点燃的、黄仙的凶戾野性,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弓起身,如同离弦的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西肢着地,朝着门口那两点猩红的巨眼和那庞大的、正在啃噬我至亲的恐怖兽影,疯狂地扑了过去!
黑暗中,利爪破空,带起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