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哧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刮骨般骤然响起!
李想他们那辆侧翻在地、外壳扭曲变形的装甲车尾部,厚重的合金登车板边缘,此刻正被数根撬棍死命地楔入、撬动!
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和崩落的锈屑!
“快!再快点!”
一名猎荒者队员嘶吼着,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尘土流进眼睛也顾不上擦!
“趁那群畜生还没从爆炸里缓过神!”
远处支援的猎荒者们终于冲破烟尘赶到!
五百米的亡命冲刺,让他们个个气喘如牛,但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撬棍、液压顶杆,所有能用上的工具都死死抵在了变形的车体上!
...
车厢内,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浓重的金属腥锈味。
李想小小的身体被挤压在冰冷的车壁和一副坚硬、散发着机油与硝烟气息的钢铁躯体之间——是红蔻!
她连同她那台受损、部分装甲板都己扭曲剥落的重力体,在爆炸冲击袭来的瞬间,将他和费曼密不透风地护在了最核心的狭小空间里!
但即使这样,隔着这层层屏障,那毁灭性的震荡波依旧狠狠砸遍了李想全身!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强行咽下。
尖锐的耳鸣如同无数钢针扎进颅骨,视野在剧烈的眩晕中天旋地转,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黑暗与闪烁的金星。
...
回归灯塔的撤离路上。
装甲车的引擎发出粗粝的咆哮,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焦土,卷起滚滚烟尘。
只留下,身后永远起伏、断裂、充满致命的、坎坷废土。
驾驶舱内的猎荒者看着倒退的景色。
心中升起一丝悲凉。
也不知道,下一次到地面,死的又会是谁。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费曼瘫倒在冰冷的合金甲板上,每一次微弱而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粘稠的血沫和细小的暗红色组织碎片,从他破裂的嘴角和鼻腔中汩汩涌出。
而这些血沫,堵塞着气管,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令人揪心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名猎荒者队员跪在他身边,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肾上腺素针剂被粗暴地撕开包装,针头轻轻扎进他的心口!
其他维持生命体征的急救药剂则被迅速推入静脉!
他们的手指沾满了费曼温热的血,脸上混杂着汗水、尘土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专注!
“队长!”
其中一名负责监测生命体征的队员猛地抬头,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眼神无助的看着,身旁一脸焦急模样,浑身是汗和油污的红蔻:
“费曼的生命体征在下滑!血压快测不到了!脉搏微弱到几乎消失!”
“内出血太严重了! 脾脏破裂、肺部贯穿、腹腔积血...根本止不住!”
队员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因极度的紧迫而嘶哑:
“按现在的车速...他撑不到灯塔了!”
这句话说完,一种生命的无常。
生与死的讽刺无法言喻。
本能活着的人,用自己的命救下了将要死的人。
这到底是伟大,还是愚蠢。
...
面对战友生命在不断的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表现。
红蔻感到无助,这一幕发生的次数太多、太多。
早该麻木的她,还是哭出了泪水。
滚烫的液体,混合着硝烟与尘土从眼角汹涌而出。
一次任务。
一场验证。
瞬息之间,两条曾与她并肩浴血的伙伴,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她布满血丝的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扫向车厢另一侧。
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被一名猎荒者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势。
绷带缠绕着他单薄的躯干,药物被注入他纤细的静脉。
他安静得近乎诡异,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泄露着强行压制下的痛楚。
红蔻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画面:
硝烟弥漫的登车口,那个仅有西岁的孩童,用命在掩护碧卡二人的撤离。
她又如何能迁怒。
怪他吗?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理性碾碎。
设备本就是试验品。
是行走在刀锋上的探索。
李想之前的警告——“副作用不可预测”、“个体耐受极限差异”、“磁场干扰风险”——言犹在耳。
每一个选择踏上这趟地面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己在心底签下了这份带血的知情同意书。
接受它带来的“生”,就必须连带吞下它可能带来的“死”。
这本就是一场用生命作为筹码的豪赌!
更何况...这冰冷头环下压抑的“辉光”,这用痛苦和风险换来的“隐身”...
其初衷,不正是为了在噬极兽永不疲倦的追猎下,为灯塔、为更多的人,搏一线活下去的微光吗?
她红蔻,不是被仇恨和悲痛烧光理智的疯狗!
她怎能...又怎敢...
将那用自己生命为同伴点燃最后生路的碧卡的牺牲...
将那在绝境中爆发出超越年龄勇毅的李想所承受的痛苦...
将那所有为了渺茫希望而甘愿踏入地狱的沉重代价...
...扭曲成一句指向那个孩子的、卑劣而自私的控诉?!
那不仅是对逝者的侮辱!
更是对生者...对这份在废土上挣扎求存的、名为“希望”的沉重火种的...背叛!
...
“哔——”
一声漫长、单调、冰冷的电子蜂鸣,,猝然从那名猎荒者手中紧握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中响起!
那破碎的声响,刺向每一个人的心脏!
生命...
就这样。
在冰冷的合金甲板上。
在粘稠的血泊中。
在数双布满血丝、充斥着无力与悲怆的眼睛注视下...
...熄灭了。
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
这种被绝望铁钳死死扼住咽喉的滋味...
比首面噬极兽的利爪...更令人窒息!
“操!!”
一声饱含着无尽怒火与悲痛的嘶吼炸裂!
一名猎荒者队员站起身,覆盖着战术手套的拳头,裹挟着全身的暴戾与不甘,狠狠砸在身旁冰冷坚硬的装甲车侧壁上!
“咚!!!”
沉重的闷响在车厢内回荡!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从他扭曲的面容上决堤般奔涌而下!
他们...
是从灯塔冰冷的育儿所里一同爬出来的孩子!
是在训练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的兄弟!
是在无数次噬极兽爪牙下,用彼此的后背挡住致命一击,硬生生蹚出一条血路的伙伴!
不是血缘。
却早己是刻进骨头里的羁绊!
...
李想安静地靠在冰冷的合金车壁上。
耳中尖锐的嗡鸣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那声刺穿灵魂的死亡蜂鸣,在他混沌的感知中盘旋。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压在他幼小的胸腔深处。
第三次...
这是他第三次,如此清晰地“听”到生命流逝的轨迹,如此近距离地“触摸”到那名为“死亡”的冰冷。
他那裹在沾血绷带下的小手,在阴影中无声地、死死地攥紧!
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死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柔软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底那翻涌的、名为“厌恶” 的岩浆灼热!
噬极兽...
玛娜生态...
这吞噬生命、扭曲一切的根源!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又焚尽万物的杀意,在他那远超年龄的瞳孔深处,攀升至顶点!
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加坚定的誓言,在他灵魂深处轰然铸就:
“等着...”
“我必将...”
“将你们...连根拔起!”
“送你们...下地狱!”
“为了妈,为了碧卡,为了费曼!”
“为了人类!”
...
“费曼啊,我梦见了噬极兽被我们都赶跑了。”
“而我们呢,走在灯塔外环的甲板上。”
“穿梭在人潮汹涌的通道,到处都是彩旗和鲜花...”
——碧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