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昨日重现

粉笔灰沾在指尖的触感，真实得令人脊背发凉。

凌亦风猛地吸了口气，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干燥粉笔尘和青春期汗味的空气强行灌入肺腑。这气味太熟悉了，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早己落满尘埃的抽屉。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觉，是后颈肌肉撕裂般的酸痛，以及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钝痛。03:47AM的电脑屏幕刺眼，键盘黏腻疲惫，方案文档里的空白表格带来窒息感。加班，又是加班。

而现在……

刺耳、单调、拖着长长金属尾音的电铃声毫无预兆地撕破了教室的沉闷。像一把钝刀，猛地割开了凌亦风混沌的神经。

“好了，收卷！最后排的同学往前传！”一个带着点沙哑和不容置疑的严厉女声响起。

凌亦风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扫过褪色泛黄的绿色墙裙，扫过头顶嗡嗡作响、光线冷白的长管日光灯，扫过前桌女生高高扎起、随着收卷动作轻轻晃动的马尾辫，最后定格在讲台上那个穿着深色西装套裙、戴着细框眼镜的中年女教师身上——物理老师，王慧。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一股寒意，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

他低下头。桌面上，一张印着铅字的试卷被一只汗津津的手按住，正从后排往前递来。卷首，几个清晰的黑体字刺入眼帘：《高三上学期第一次月考物理试题》。

高三？月考？物理？

凌亦风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个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点微小的粉笔灰颗粒。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行字在无限放大、旋转，带着无声的轰鸣。他回来了？回到了十年前？这个他拼尽全力想要逃离、最终也确实成功逃离的炼狱？

他机械地接过试卷，连同自己那张只写了一个名字、大片空白的卷子叠在一起，往前传去。指尖掠过自己那张近乎空白的卷面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让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凌亦风！物理老师叫你去办公室！”课代表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传来，打断了教室里的喧嚣。周围同学投来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

凌亦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物理教研组走去。站在门外，他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最后那道综合题，能完整做对的，估计凤毛麟角。”

“是啊，我们班我看交卷时好几个人最后一面都是白的。”

“等等……这张卷子……凌亦风？”王老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是没写，除了名字，前面所有题目一个字没动。”

“但最后一题，”王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写了！而且……他没用动量守恒！也没用机械能守恒！他用的是狭义相对论里的质能方程和动量概念！推导过程简洁得可怕！思路完全超纲了！超前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凌亦风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质能方程？动量？狭义相对论？交卷前那几秒的恍惚……一道模糊的记忆碎片撞入脑海。题目描述里那个接近光速的粒子？条件反射般的……E=mc2？他以为那是幻觉！

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王老师锐利如刀的目光首首盯在他脸上。“凌亦风，跟我进来。”

在几位老师探究、审视的目光中，王老师将那张大片空白、唯有最后一道题写满陌生公式的试卷推到他面前。“解释一下。这道题，你是怎么想到用相对论的？大学物理的内容，你从哪儿学的？”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凌亦风强迫自己迎上那审视的目光，声音艰涩：“我……看过一些课外书。科普类的。当时……看到那个速度参数，脑子里……就突然冒出来了这个想法。就……试着写了写。”

王慧的眉头锁紧，显然对这个答案充满怀疑。她拿起红笔，在那道题旁边画下一个鲜红的、巨大的勾，笔锋几乎划破纸背，然后在那片刺目的空白之上，写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数字：20（满分）。

“思路非常新颖，结果完全正确。”王老师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惊异未褪，“但高考，考的是规定范围内的知识和能力。下次考试，我希望看到你完整的答卷，用我们学过的方法。”

凌亦风抓起那张千斤重的试卷，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藤蔓滋生：这具身体里，除了自己这“十年后”的灵魂，是否……还残留着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