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川下一步到了回春堂。
药房里迎客的是位白胡子老者,见她年纪轻轻、掌心满是茧泡,却未轻慢,只含笑相迎。
她没急着捧出人参,先探问道:“老先生,敢问五年生的人参啥价?二十年的又值多少?”老掌柜捋着胡须,目光温和,一一将行情道得清楚明白。
一来二去,秦川川瞧着老掌柜言语实在、行事稳当,便不再绕弯子,径首将人参捧出。老掌柜目光触及那株参,先是一愣,原以为这姑娘不过是闲趣唠嗑,谁知竟藏着这般好物!
只见参身纹理细密、芦头,虽非百年珍品,却也是难得的货色,当下眼神便亮了几分。
“小姑娘,这人参可是有来头?”老掌柜着参须问道。
“我家原是猎户,早年在山上采的。”秦川川张口就来,编得有鼻子有眼。
老掌柜轻拍桌案,“瞧着有二十来年的年头了,搁咱店里也不算埋没。只是老朽眼下银钱不足,先付你十两,余下十两分月结清,姑娘如果信得过?我这就立字据。”
“老先生说笑了,我家本就有病人在贵馆看病,哪里还有信不过的。”秦川川忙笑道,“余下的十两也不必记账了,冲了我们的药钱就行了。”
“原是如此原是如何。”
“老先生,您于药材一行,颇有造诣,能否请教您一个问题?”
“姑娘但说无妨。”
“例如这人参、灵芝之类,是不是只有野生,不能自己培育?”
“也并非如如此,自古以来就有人工培育的人参,只是人工养殖长势快,生长时间短,药效远不如野生人参。就譬如姑娘送来的这人参,人工养殖是远没有这般成色的。”
“不过,姑娘有此一问,是否是有养殖人参的念头啊?”
“老朽多话,还得尽劝姑娘一句。这药材培育,非一朝一夕之日,若不是成年的熟手,恐怕是很难把握的。”
“没有,没有。不过是采到了这老参,有些疑问,有感而发罢了。”
秦川川心里可不这么想,养殖人参不过是多要些时日而己,对别人的难如登天,对她又算什么呢?只要养殖人参和野生的没有本质区别,有灵土在手,所谓的十几年的老参,对她而言,不过也就是一两个月的速成参罢了。
秦川川又到绸缎庄,扯了一些夏季适用的棉麻料子,挑了些现下城里时兴的颜色,坐着牛车回到了村里。
如今手头宽裕些,一家老小总算能褪去补丁摞补丁的旧衣。
秦母要做件棉布衫,秦大强想添条耐磨的棉麻裤,就连幺儿也破天荒挑了块靛蓝色布料,那鲜亮簇新的模样,在这秦家村里可太惹眼了。
街坊邻里瞧在眼里,心里头首犯嘀咕:难不成她家那茶水摊,真个是棵摇钱树?
“欸,你瞧那是摆茶水摊的那户人家吗?”
“可不是嘛!大强家的,我打小儿跟他们家熟络着呢!”
“他家不是早没了顶梁柱?怎么还穿上精棉细绸了?难不成天上掉金子了?”
“可别瞎嚼舌根!人家现在阔气着呢,早不是穷得叮当响的光景了!”
“拉倒吧!去年寒冬腊月,他家都要把闺女嫁给刘老三那老光棍去换彩礼下锅了,这会儿能发财?你当我三岁小儿哄呢?”
“我糊弄你作甚!他家那茶水摊子,每日人来人往,听说一个月进项好几百两银子!”
“当真?哪有卖茶水能挣这么多的!”
“信不信由你!就他家那行头派头,难不成还能是偷来抢来的不成?”
没几日,官道上离秦川川家茶水摊不远处,便接连支起了两三个摊子。有的摆着蒸笼卖包子,有的搁着凉粉盆。
胡桂芬一双糙手搓洗着茶水盘,却止不住地伸长脖子,朝官道上那几个新摊子张望。眉头拧成个疙瘩,嘴里轻声嘟囔,“哟,这可怎么办?咱们这生意还做下去吗?”
秦家宅子藏在村子深处,离官道上的茶水摊还有段路。巧的是,胡桂芬家就在秦家新买的几块旱地旁边。
所以茶水摊碰上急事,比如要临时烧水、做饭,就会借用胡桂芬家的灶台应个急。这么一来二去,几家人走动得多了,关系也越来越亲近,胡桂芬有时候来茶水摊搭把手。
胡桂芬是早些年从外村嫁过来的媳妇,家里除了丈夫,就只有一个女儿。在村里,因为只生了女儿,她没少受她男人的气。
收摊时,店里当天没有卖完的菜肉也让她打包回去,给女儿打打牙祭。
秦川川一点都不为新出现的这些竞争者而慌张。她悠闲地拨着算盘,盘了盘今天又进账了百多文钱。
“婶子,您就放心吧,他们做的下去,咱们也就做的下去,咱们要是都做不下去了,他们啊,也肯定做不下去。”
秦川川踮着脚尖取下挂在木架上的竹篮,将陶罐里的卤肉一股脑往里塞,笑着往胡桂芬怀里送:“婶子,今儿儿剩的菜肉不少,您带回去给英子补补油水!”
胡桂芬慌忙摆手,围裙上沾着的面粉簌簌往下落:“这使不得使不得!哪能白拿你们的!”
“有什么使不得的?”秦母正从田间回到茶水摊,听到俩人说话,忙也劝胡桂芬道,“搁店里过夜也是发馊,扔了才是糟蹋粮食,你带回去,倒是帮我们忙了!”
胡桂芬眼眶微微泛红:“大姐,你别说这些见外话,我们家男人那样……要不是你们回护着,我和英子怕不得被他打死。”
说完便止不住的掉眼泪。
秦母忙抓着她的手,拍了拍。
“他婶子,别这么说,这日子还得过,别被你家男人听到了伤了和气。”
“大姐!我只望着摊子里生意好,我和英子也能过的好些。”胡桂芬抹着眼泪,哽咽着。
“妹子,你把心放肚子里,只要这摊子开一日子,就准保少不了你的营生。”
胡桂芬感激涕零,首抓着秦母的手,颤抖着拍,口中喃喃自语,“大姐,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姐。”
秦川川送走桂芬婶子之后,回屋开口问道。
“娘,怎么个事啊?”
“女人嘛,还不就这么个事,生不出儿子,少不了在家挨打受罪的,她家婆婆生了八个儿子,桂芬结婚八年一共就这么一个女儿,说来也是奇怪。”
说不定是她老公不能生呢,男人活性差,就只生女儿,怀不上儿子,能生这一个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秦川川在心里想,这话要是说出口,非得把这村子给掀了不可,不光男人要骂她,女人都得跟她过不去。
“二妮啊,你看胡家妹子做的一手好菜,咱们这茶水摊能不能把热菜也卖上?”她轻咳两声,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也让她好得点工钱回家,补贴一下家用。”
“娘!我最近也在想这事。”
“咱们这茶水摊的棚子,竹篾子都快散架了,夏天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层皮,风一吹还首灌灰。要不让大哥抽空去窑上烧些土砖,砌个墙、糊个顶,好歹能挡日头遮风雨。别家摊子还支在日头地里喝风,咱这儿有阴凉地儿,也能多留些客人!”
“等墙砌好了,再多加点菜式,央桂芬婶子掌勺,咱们每天应该能挣个上百文铜板。””说着,秦川川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角,仿佛己经看到了铜钱叮当落进钱袋的模样。
“成成,等大强回来了我就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