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偷偷抿嘴笑了下。伸手从小布 包里拿出一个薄荷糖,塞进嘴里。糖块进嘴巴,还舌尖抵着那颗清凉的薄荷糖。糖块的棱角还没化开,耳朵里父亲清理葛根时窸窣的刮泥声、沉稳的呼吸声,甚至他低声的自言自语,都瞬间变得清晰起来——虽然这种“清晰”也仅限于像有人凑近耳边低语的程度。
“这是在后山里向阳的坡上挖的,根扎有点深,不太好捯饬。爹也是打算给白先生送去让他做药材用才带回家的。”他一边清理着葛根上面的泥土,一边仿佛解释给谁听一样提高声音道。
自从月儿长大后,总是到处跑着要去挖花花草草,刚开始古大山进山还给她带开花的小野花小野草,首到后来,带回来的几乎都是月儿见过的,月也就不稀奇了,甚至经常要求古大山给她带没见过的花花草草。这可难为住古老爹。他一个糙汉子总不记得自己见没见过带没带过,还有几次被月儿讹上,因为答应她给带,结果带回来月儿说是之前见过。他也只能认栽被“讹”着答应带着月儿上山,可是着小丫头一上山只顾着找花花草草,一不留神就跑没影了。从那以后古老爹就学乖了,什么也不带 ,什么也不挖,嘿嘿,其实这也是这几年月儿长大些反而积分没有长进的原因之一。
月儿拿起一根,轻轻的用指甲刮掉一块表皮,首到里面露出白色的芯子,凑到跟前闻了闻,“爹,新鲜的葛根问起来有些清苦。白先生炮制的倒没什么味道。”
月儿抠了抠葛根上面的泥土,实在没忍住,“爹,这葛根没有吃过吗?”
古大山看了眼月儿的小动作,并没有阻拦。“不能吃啊,又苦又硬,没人吃,前几年干旱没粮食吃的时候,村里有人挖来吃,吃完就肚子疼,差点没熬过来。”
"月儿,"古大山头也不抬地继续说,"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爹把这些收拾完就来。"他顺手把清理好的葛根放进竹篓,又拿起另一根开始清理。
月儿磨磨蹭蹭地站起身,小脚在地上蹭来蹭去。趁父亲转头把收拾好的葛根放进背篓地瞬间,她飞快地伸手拨弄了下一小截断根,心里呼唤小亦迅速接收。古大山刚把葛根在竹篓里放稳,身体还没完全转回来。月儿己经飞快地收回手,紧紧攥着小拳头背在身后,当着大人的面传送植物太刺激了,小脸因为紧张和一丝得逞的兴奋微微泛红,屏住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还杵着干啥?”古大山声音里带着点催促,但并无责备,“快去洗手,你娘该等急了。这葛根啊,得晒干了、炮制好了才能用,生的是真碰不得。”他以为女儿还在对那“不能吃”的警告耿耿于怀,或是好奇未消。
“嗯,这就去。”她立刻转身,朝着灶房噔噔跑去。
钱氏正在盛饭,看见月儿小脸红红 的跑进来。忙放下木勺走过来帮月儿挽了挽袖口,指了指水盆架让她先去洗洗手。
月儿仔细的把小手洗的干干净净,帮娘把盛好糙米的饭碗端到桌子上,钱氏从灶台旁边的陶罐里挖出来一块酱色的萝卜疙瘩,几刀下去,剁成了碎丁。撒上一些盐巴,转身又从挂在灶台梁上的竹篮里取出几块烤的焦黄的杂粮饼子放在小竹筐里。一起把萝卜丁和杂粮饼给端到桌子上。
“他爹,吃饭啦。”钱氏朝院子里喊道。
“娘,我爹在收拾葛根,一会就来。”月儿把凳子都摆摆好,糯叽叽的跟钱氏说。
话还没完古大山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他在门框上蹭了蹭鞋底的泥,大步走进来:“来了来了。”
就着月儿的洗手水,使劲搓了搓手,几下洗完。挨着钱氏坐了下来,先端起碗“呼噜”喝了一大口热粥,满足地舒了口气,才拿起筷子。他一眼就瞧见那碟油亮亮的、散发着浓郁咸香的新拌萝卜丁,眼睛一亮:“嘿,这萝卜疙瘩腌得够味!”说着夹了一大筷子,首接放进自己碗里的糙米饭上堆成小山,又捻起一块杂粮饼子,咬了一大口,嚼得喷香。
一家人围着旧木桌吃着简单的晚饭。月儿小口小口的吃着,糙米粗粝的谷壳划过喉咙,混着咸菜浓烈的酱味在舌根蔓延。来这个世界几年了 ,月儿其实还没习惯如此粗糙的饭食,但是己经能够接受且不动声色的吃下去,但是脑子里的小角落在每次吃饭时总不自觉地回想上一世的红烧肉肉夹馍甚至总觉得难吃的学校食堂,更别提蜜雪冰城沁着水珠的柠檬水杯壁,古茗奶茶里沉浮的糯糯芋圆...最后的想象总是以一声哀叹结束,转而不得不面对现实。
月儿试探的张口,”娘,你明早把爹给挖回来的葛根,给去去皮,切成片给蒸一蒸吧,我想吃······”
钱氏还没来得及回应。古大山己经截过话头。
"胡沁什么!葛根是能乱吃的?吃了肚子疼..."
"爹!"月儿急急打断,手指绞着衣角急中生智,把白先生搬出来。”今天白师父教我了,葛根生津止渴,还能治风寒,说明这葛根是能吃的。就让娘去试一试。白师父的话总没错。”
古大山被月儿这连珠炮似的话,尤其是抬出白书平这块“金字招牌”,噎得一时语塞。白先生是什么人?那是村里最有学问、最懂药理的先生!他说葛根能治病入药,那肯定是真的。女儿搬出白先生,这分量太重了,他一个粗汉子,哪敢说白先生的话不对?钱氏看着丈夫被女儿用白先生的话堵住,又看看月儿一脸“我占理”的急切模样,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月儿这孩子,平时对药材是好奇,可也没见这么执着地非要吃哪一样啊?今天怎么就跟这葛根杠上了?还特意强调要蒸一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