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机场。
华西楼牵着连祁下飞机时,外面飘起了砂砾般的飞雪。
作为古代河西走廊的重镇,这片西北城市,处在黄河上游,勾连黄土高原。
和政治中心华城的繁华不一样,西凉市仿佛是片被遗弃在岁月里的旧竹简,大风刮起竹简面上的尘土,铺盖在连祁头上和身上。
华西楼贴心拉拢她帽子和围巾,“冷吗?”
连祁摇摇头,眺望头顶似乎离自已很近的灰芒天空。
连闻夏所在的地方并不在西凉市内。
两人坐上华西楼一早安排的车,一路从市区开往山野。连祁倚在华西楼身上,侧头看向窗外远处,寒冬腊月,广袤高原披着金色的晨曦,萧条而寂寥。
怪不得连闻夏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能跑到这种地方长久定居,说明她当初是下了多大的决定......
抛弃自已的过去,抛弃她还有一个......女儿的事实。
到平溪镇上,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左右。
也许是寒冬季节,气温酷冷,镇子各条街道上人烟稀少。
车低调地停靠在一所中学大门口对面街道。正是学校午间放学的时候,陆续有师生从校园出来。
外面雪不知何时停了,连祁和华西楼从车里下来,站在马路对面。
视线紧盯着从校门口出来的每一个中年女性。
连祁已有十几年没见连闻夏。
她对她的记忆模糊不清,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副关于那女人的清晰面孔。
只记得她身材消瘦,有一双狭长冷漠的眼睛,看向自已时,斥怨的眼神隔绝在冰硬的镜片下。
*
“连老师。”从校内拐弯走出来几个学生,冲一个短发女人高声打招呼。
也就在这个时候,连祁看到了连闻夏。
捏着华西楼的手一僵。
华西楼敏锐感觉到她情绪,循着人目光,定格在对面那个穿黑色羽绒服,戴黑框近视眼镜的陌生女人身上。
连闻夏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外貌似乎四十岁不到,眉眼五官和连祁颇有几分相似。
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也许只是性格影响了长相。她眼窝凹陷,嘴角自然向下瞥,面色暗黄,给人以严肃刻板的印象。
她沉默地点头,应着旁边不断打招呼的学生,从兜里拿出钥匙,开了停在路边的电瓶车。
连祁注意到,她身后还跟了一个穿蓝色棉袄的女孩。
女孩十四五岁左右,背着她这个年龄时兴的书包,扎了低马尾,手插口袋,闲散地站在她身边,等待连闻夏把电瓶车挪出来。
华西楼说,连闻夏多年前就结婚了。
男方比她小四岁,西凉市平溪镇人。有一个读高一的女儿,和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儿子。
她婚姻美满,儿女双全,还是个受人敬重的老师。
在这座相隔江城千万公里的陌生小镇中,没有人了解她的过去。
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绝情地,弃掉一个本就不该出生的女儿。
街道车辆逐渐增多,连闻夏载着女儿调转车头,隔着车流瞥向街对面的男女。
平溪镇哪有穿得这么得体的本地人。
她不免多看了一眼。
目光从那高个的男人身上移至他旁边的女孩身上。
连闻夏眸色怔了怔,晃了片刻神。
车辆刺耳的喇叭声响在耳侧,脑内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妈。”女儿在后座不耐烦地催她:“快走,我们挡着后面车了。”
连闻夏不着痕迹地把眸子收回,淡淡嗯了声,电瓶车载着母女二人向前驶去。
*
头顶的天空乌云沉沉,雪重新开始下起来。
高原小镇风大,温度早降至零下,无数凛冽寒气从连祁的脚底直窜向她四肢和心脏。
她隐隐打着寒颤,唯有和华西楼十指紧扣的那只手,还勉强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祁祁,我们进车里吧。”华西楼见雪下大,搂着她腰,提醒她上车。
“哥。”连祁没有动,仰头看着他,发顶盖了几片雪花,被寒风卷吹消散。
她眸光闪烁:“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想释怀,不想和解,也不想逃避。”
“嗯。”华西楼平和地回应,大手捧着她脸,抚掉她羽睫上沾着的寒露。
“我决定,给她和她的家庭......一个惊喜。”她平缓却冷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