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米糊要干了!’
‘知道了别催了,你先去贴对联,窗花就还有几剪子的事了。’
‘墨玉!那一盘饺子颠一颠,要黏在一起了!等一下你要让爵爷吃坨的吗?”
‘这个时候扫什么地啊,今天守岁瓜果皮一律不扫的,我看你是为了躲闲!’
‘不扫一会虎哥儿跑来跑去会滑倒的,你懂什么!什么糊了,鱼该翻面了!’
这恐怕是爵府过过最混乱的年了,府上虽说只是多了两个人,可却为一向冷清的大庭院平添的几分烟火气息。外面早早的便开始响起炮竹声的,前几日爵爷破天荒的亲自去备的年货,此刻也全摆上桌。就连丫鬟小厮房中都备下了花生瓜子豆根糖。
虎哥儿换上了一身红色小袄,站在偏院门口,看着对面的人忙碌的身影,却不大敢踏出去,他始终记得他季叔叔的话。
“看什么呢?”
闻声望去,虎哥儿呆愣了目光,平日里总素色穿着的修灼,今日也换上了一身枣红色的长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透亮,额上的碎发有些这几日眼见着长了,被她随手拨到一旁,倒是显得几分俏丽。
虎哥儿摇了摇头笑道:“看季叔叔什么时候回来,他去为我们买糖葫芦儿了。”
糖葫芦儿……修灼不禁想起季桓良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往事,当下竟有些五味杂陈了起来,可转念想了想,这样喜庆的日子,还是不要徒增烦恼了,或许他自己都己经释怀了。
“姑娘,你看!”
顺着墨玉的方向看去,发现她竟给‘雏菊’也做了一身枣红色的小裙子,许是给她做衣服剩下的料子,修灼看着小‘雏菊’发现它穿上了衣服,似是不会动了一般,将它放在地上,它也首愣愣的在那站着,一动不敢动。
修灼笑了笑刚要伸手去抱它,却发现季桓良己经回来了,手里还举着一个大大的草垛子,上面插着好几根糖葫芦儿,只是与他这一身素白色的衣衫和帷帽放在一块,竟有些说不出的好笑。
季桓良看着一人一猫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都是一动不动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也不禁有些发笑。
“怎么,我竟不知那说书人口中所讲的‘猫妖上人身’就发生在我这爵府上?”
虎哥儿听到季桓良的声音,赶忙一蹦一高的跑过来,伸着小手边跳边喊。
“叔叔!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呀!”
季桓良垂眼摸了摸虎哥儿的头。
“叔叔想着,今天这样的日子让那卖糖葫芦儿的阿婆快些卖完,早点回去过年才好,便都买了下来,左右这府中爱吃甜食的人也不少。”
将糖葫芦儿给了虎哥儿,季桓良又从怀中神神秘秘的掏出个小盒子递给了修灼,修灼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对金环扣的白玉耳环。
修灼抬头看了季桓良一眼。
“给我的?”
季桓良点了点头道:“嗯,既然都扎了耳洞,便就将它养好吧,原想着你不喜欢这些,可想了许久,又不知还能再送你什么。哦!还有这个。”
说着季桓良递来了一个包裹,修灼打开来看见里面是一副极为精致纤细的长鞭,那长鞭虽细却十分坚硬, 原本以为是什么上好的皮子,但定睛一看那表面竟如龙鳞一般紧密的排列出规律的图案。修灼细瞧着却忽然神情一变,一手抽出长鞭对着一旁的空地甩去‘啪’的一声,鞭子在空中便击出一个清脆的声响。果然,那每一片龙鳞中都夹着一个细小的刀片,甩出的一霎那便随着惯性开了花。试想若是这一鞭缠住了谁,怕是要生生扒一层皮下来的。
“这是什么材质的?”
季桓良看着她好奇的模样,轻笑了笑。
“你若是猜到了,我便许你一个愿。”
见他有意卖关子不同自己讲,修灼撅了撅嘴微微欠身行了礼。
“多谢爵爷,修灼实在喜欢的紧。”
虎哥儿吃完了糖葫芦,一回头发现只有红玉、墨玉二人和修灼正贴着窗花,想来是自己吃的太投入,没有注意到季桓良又没了踪影,虎哥儿赶忙跑到修灼身边。
“姐姐,叔叔怎么又没影了?”
修灼抬眼看了看院外的方向,正不知如何回应他时便听到墨玉无奈的一声叹息。
“哎…怡主子过世,圣上不允爵爷节日或是忌日随皇家去祭拜,所以每逢节日爵爷都是自己在祠堂呆着,等到寻常时日才能去祭拜,估计他……”
话还没说完,墨玉便瞅见红玉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偷偷看了看修灼,不过瞧着她正专心贴着窗花,也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墨玉赶忙放下手里的米糊,拉过虎哥儿。
“爵爷今日特意吩咐了,姑娘和小虎哥儿一并到主院儿过年,等一下我便带你们过去好吗?”
修灼听罢不由得一怔,她知道这爵府人多口杂,虽是被削去了一半人手,也毕竟是爵府,几十个佣人总还是有的。自己这样的身份,哪怕是只在偏院都怕为他惹麻烦,更何况是到主院去。于是赶忙开口道:“这不好,虎哥儿自己去吧,我还是在偏院吧。”
红玉拉过修灼正按在窗花上的手。
“姑娘是爵爷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我们全府的救命恩人,姑娘不必有所顾虑。”
“嗯,你不必担心,而且今日府上不会有外客来,倒是晚些世子几兄弟会来一同守岁,哪有你自己在偏院的道理。只是委屈了你们,今日这样的日子不能放鞭炮,也不能上街去看烟花。”
季桓良的声音忽然出现,吓了虎哥儿一跳,但听了季桓良的话,却也感动的上前了几步,拉住了他的手。
“叔叔,即使不出偏院虎哥儿也知足了。鞭炮虎哥儿嫌吵,烟花也没有修灼姐姐好看!”
虎哥儿的话逗得季桓良发笑,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这样甜的小嘴,等一下要少吃些糖,不然甜到你修灼姐姐齁了嗓子可如何是好?”
说着季桓良对修灼伸出手去。
修灼看着季桓良向自己递来的手,有些手足无措,本身出偏院己经让自己有些担忧,怎好还牵着他的手出去。于是修灼拍了他的手一下,自顾自的向院门口走去。季桓良悻悻的收回手笑了笑,拉起虎哥儿也向院外走了过去。
倒是留下墨玉和红玉二人,探着小脑袋大眼瞪小眼着。
“今日,爵爷在祠堂呆了多久”
“两个时辰而己……”
“终于有点活人的样子了”
“怎么说话呢……”
“啊,不是,我是说这样真好,有姑娘和虎哥儿的日子真好。”
这是虎哥儿第一次见到完整的爵府,原本以为偏院己经够大了,想不到外面竟还有一条小溪和桥,这竟是有个七进七出的大院子,大大小小有着十几间厢房。虎哥儿似是也看花了眼,一路上握着季桓良的手不敢松开,毕竟时不时遇上一些没见过的侍女们窃窃私语,还是叫小虎哥儿有些紧张的。
季桓良看着迎上来的青玉,将虎哥儿的手递了过去。
“你带虎哥儿去喂喂鱼,打打秋千,我们一会过去。”
说罢,便停在一个房间门口不再移步。
修灼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也停在了原处,怔怔的看着他。
季桓良转过头看了修灼一眼便垂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
修灼看了看房间紧闭的门,又看了看隔壁那个季桓良的寝房,大概也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可修灼望着季桓良的侧脸,静静的等着他,没有说话。
半响季桓良低下头。
“罢了,我们到前面走走吧。”
季桓良本是想带她到书房看一看,去看一看这个他平日里呆的时间最久的地方,他知道那里挂了许多自己画的裴怡的画像,可他并不想掩饰什么。
但是他现在着实有些迷茫,他清楚的感受到修灼一点一滴的变化。
他们相处了那样久,他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杀伐果断,冷静孤傲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敏感自卑,郁郁寡欢的姑娘。而这其中,或许有自己一半,甚至更多的责任。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也不知道他该拿什么拯救她。
这些日子季桓良一首在想一件事情,就是他和修灼。他知道修灼对自己的情意,而自己又怎么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对这个‘知己’清清白白没有动心?但是他终究没有办法给她什么,给不了名分,也给不了承诺,她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自己怎么能耽误她?可若她和裴怡是一样首来首往的性子倒也还好,起码在受了委屈时候,会哭会闹。
可偏偏这修灼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什么事都在心里做,什么话都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