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晨光熹微,周颂宁踏着露水来到沈音院中请安。
刚转过影壁,就听见里头传来沈清带笑的声音:“……世子妃年纪虽轻,处事却极是妥当。”
周颂宁整了整衣袖,侍女打起珠帘,她缓步而入,正听见婆婆沈音笑道:“宁儿来了。”
屋内顿时一静。
沈音正倚在罗汉榻上,沈清母女坐在一侧。
郭玲见周颂宁进来,立即起身行礼,眼底却闪过一丝晦暗。
周颂宁微微颔首,随即又朝沈音行礼:“给母亲请安。”
沈音笑着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在身侧。
周颂宁刚在沈音身侧的茵褥上跪坐好,沈清便笑吟吟地开口:“二郎媳妇来得正好,方才正说起你呢。”
周颂宁指尖微微一顿,她方才进来时只听得只言片语,此刻心中不免好奇。
沈音见状,笑着解释道:“昨晚的宴会多亏了你操持。原是该我亲自过问的,偏生这风寒迟迟未愈……”
说着轻咳了两声,将手炉往怀里拢了拢。
“母亲言重了。”周颂宁忙欠身,“都是您平日里教导得好,再加上府中下人们尽心尽责,儿媳不过是跟着学罢了。”
沈音眼中流露出赞许。
“昨夜宴席办得极好,你父亲今早还夸赞。”
周颂宁刚要谦辞,沈清忽然轻笑一声:“世子妃这般能干,想必照顾承昭也是周全的。”
她抿了口茶,状似无意道,“不知什么时候能给二郎添个孩子?”
这话一出,郭玲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紧,指节都泛了白。
珠帘忽地一响,赵承昭挟着晨露的寒气迈入内室。他刚从赵渊那里过来。
“哟,”沈音眼中闪过促狭,“这才分开多会儿?”
赵承昭面不改色地行礼:“儿子来给母亲请安。”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周颂宁泛红的耳尖。
刚刚的话,他也听到了。
沈音打趣他:“二郎,你跟宁儿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儿?”
赵承昭挨着周颂宁坐好,握住周颂宁的手。
“母亲放心,我们自当努力。”
周颂宁指尖一颤,暗地里掐他掌心,却被他反手扣住十指。
沈音就笑笑不说话,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纯情得很,这两人现在怕是什么也没发生。
她要想抱孙儿,还早着呢。不过她也不急,该来的总会来。
沈音的目光忽然飘到窗外,她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文宣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文宣是赵渊和沈音的长女,远嫁晋阳,夫君是晋阳刺史,姓窦,单名一个诚字,出身扶风窦氏,也是名门望族。
六年前两人在洛阳完婚,那时候赵家尚未起兵。
后来窦诚外放晋阳刺史,赵文宣自然随夫赴任。
谁曾想这一去就是数年光景,先是赵家起兵,后又逢战事频仍,一家人竟是再未团聚。
半年前赵文宣写信到洛阳,说新春会回来一趟,可是她又突然有了身孕,来不了了。
沈音空欢喜一场,心中十分思念女儿。
周颂宁敏锐地察觉到婆母情绪的变化,轻轻握住她的手:“大姐姐身子骨一向强健,等胎坐稳了,定会带着小外孙回来看您的。”
沈音勉强笑了笑。
赵承昭忽然开口:“晋阳到洛阳新修了官道,等开春路好走了,儿子派人去接阿姐。”
沈音心里还是有些发愁。
“如今想来,倒有些后悔让文宣嫁去窦家。”她望着窗外的飘雪,眼中泛起思念,“窦诚虽是个有本事的,可晋阳离洛阳这般远,想见一面都难。”
沈清见状,连忙温声劝慰:“妹妹快别这么说。窦家是关陇名门,文宣如今贵为刺史夫人,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她轻轻握住沈音的手,“听说他们夫妻二人十分恩爱,窦诚最是稳重可靠,定会把文宣照顾得妥妥帖帖。”
沈音轻轻点了点头,女儿过得好,她自然放心,只是心中思念难解。
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一旁安静喝茶的郭玲。
她柔声问道:“玲儿是不是十六了?”
郭玲放下茶盏,答道:“回姨母的话,年前刚满的十六。”
“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了,改日姨母给你介绍几个儿郎可好?”
郭玲低垂着眼帘:“玲儿还想多陪母亲几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哦?”沈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莫不是心里有人了?”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郭玲的指尖地绞着帕子,余光不自觉地瞥向正在与周颂宁低语的赵承昭。
沉默了片刻,她才轻声道:“没、没有的事。”
……
春雪消融的庭院里,新绿点缀着枝头。
这天周颂宁的好友赵沅来府上拜访她,两人来到了院子里赏花。
不过半月未见,往日神采飞扬的赵沅竟憔悴了几分,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阿沅这是怎么了?”周颂宁拉着她在石凳坐下,却见赵沅闷闷不乐的。
赵沅叹了一口气:“颂宁,我要成婚了。”
这事周颂宁知道,赵渊为拉拢赵靖,前些日子特意为赵沅赐婚,对象正是沈家舅舅的幼子——赵承昭的表弟沈知煦。
“我跟他一点也不熟,第一次认识还是在赐婚那天。”
周颂宁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般被指婚给赵承昭,不由握住好友的手。
“改日我向世子打听一下,你那位未婚夫为人如何。”
赵沅晃着两人相握的手。
“颂宁,成婚到底什么感觉?”她抬眼看着好友,“你与世子也是联姻,刚嫁过去时可会不适应?”
周颂宁想了想,刚成婚那会她心里确实有些忐忑不安。
可是赵承昭对她很照顾,她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说起来,她比赵沅要幸运一些,她在成婚前就认识了自己的夫君。
“一开始确实不太适应,慢慢就习惯了。”
见好友仍愁眉不展,周颂宁又温声劝慰:“阿沅且宽心。沈家舅舅为人清正端方,教出的子弟定不会差。”
她将赵沅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更何况你身后还有赵将军撑腰,断不会受委屈的。”